這是他僅存的一念。
......
這場漫長的戰争終于結束了,勝利的号角響徹國土的每個角落。
今日的琴川尤為熱鬧,就在今天,離家多時的戰士們将帶着滿身功勳與榮譽,重新踏上心心念念的故土。
黎歲落一大早便出門了,此時的大街早已人滿為患,人們你一言我一語,雖嘈雜非常,卻也顯出了一派熱鬧與喜氣洋洋。
他随意一瞥,便看見不遠處有位身着粉裙的姑娘,懷裡抱着一大束花,臉上洋溢着羞澀而幸福的笑。見狀,黎歲落也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他為溫漸尋種的那棵花樹還未長成,溫漸尋今年怕是看不見花開了,不過也沒什麼可惜,早晚都是會看到的。
正這麼想着,人群裡忽然爆發了一陣歡呼,馬蹄聲忽地逼近——戰士們,回來了。
場面一瞬間陷入了混亂,哭聲、笑聲摻雜在一起,人們擁抱着,用盡所力氣去訴說着思念。
一位英俊的青年翻身下馬,接過那位姑娘的花,抹去她臉上的淚滴,在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
在大街上等待的人很多,回來的人也很多,可直到人潮逐漸褪去,熱鬧緩緩落幕,黎歲落也沒有找到他想見的人。
他站在原地,等了很久。
一齊陪他等的人也不算少,但他們早已褪去了喜氣洋洋的笑容,取而代之的則是濃得揮不去的恐懼與悲痛,黎歲落甚至聽見有人在小聲抽泣。
“我等不到了,對不對?”一位女子迷茫地看向身旁的婦人,淚水弄花了她精緻的妝容,“他沒回來,對嗎?”
婦人心痛地把她摟在懷裡,低聲道:“咱們回家吧。”
女子搖搖頭:“可是他答應回來之後要娶我的,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婦人閉上眼,也流了淚:“傻孩子。”
不遠處,一位佝偻着身軀的老婦慢吞吞地朝黎歲落走了過來,她的眼神似乎不太好,差點兒被地上的碎石絆倒,黎歲落趕忙扶住她,輕聲問道:“婆婆,您沒事兒吧?”
“沒事,老身沒事,好孩子,我有事情問你。”老婦緊緊抓着黎歲落的胳膊,急切問道:“你有沒有看到我兒子啊,他長得又高又壯,英俊的很啊!我在這兒等很久了,怎麼沒看見他啊?”
黎歲落沉默了一會兒,道:“...抱歉,我沒看見。”
此時此刻,周遭的人估計都已經猜到了自己親人的命運,啜泣聲越來越大,這老婦顯然也聽到了,她頓了頓,松開了黎歲落:“...這孩子,估計是先回家了吧!我老了,眼神兒不好使,他也不知道來找找我。罷了,罷了!我就也先回家去,他大老遠回來,估計還餓着肚子呢,我得回家給他做飯去了......”
老婦轉身離開,嘴裡念念有詞,眼眶卻不由自主地濕了:“我兒子又高又壯的,打頭熊都不是問題,這回也肯定不會受傷,肯定會平安回來。”
“可是...”老婦擡起手,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可是..你怎麼就沒回來呢.......”
黎歲落目送着她離開,恐慌一瞬間凝在心頭。
溫漸尋呢?
他為什麼沒回來?
不,不會!他肯定回來了,他畢竟是鎮南王府名義上的世子,身份尊貴,興許是坐着馬車走了大路,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到王府了。
一定是這樣的!
黎歲落一邊想着,一邊僵硬地挪動了腳步,朝着鎮南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我要見他,一定要見他!
......
鎮南王府,溫煦為座上的人斟了杯熱茶,鎮南王手指微動,拿起茶杯細細打量。
“此戰大勝,你做的很好。”
那日最後一戰,溫煦以爆炸聲為引,迅速且果決地啟動了真正的決勝部署,将敵軍一舉殲滅,聖上贊賞其為經世之才,不日将前往皇城受賞。
“多虧父親教導。”溫煦恭敬答道。
鎮南王飲了口茶,淡淡道:“不過,你也留有私心,本王到底是該賞你,還是罰你。”
“...兒子自認無錯。”
鎮南王道:“你是擔心尋兒帶着戰功健健康康地回來,本王會殺了他?”
所以就把他弄成如今這般半死不活的模樣,讓他在王府苟活?
“那場引爆,尋兒原本是不用去的。”鎮南王道,“你可知他如今這副樣子,比殺了他還要令他痛苦。”
溫煦掙紮片刻,還是直言道:“父親,我不明白。漸尋也是您一手帶大的孩子,您為何對他如此狠心?他也是鎮南王府的人,戰功是他的,也是我族的!其間到底有何不同!”
“煦兒,你還是太年輕、太軟弱了。你想保護他,卻終是害了他。”鎮南王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才是我族真正血脈,這些功勳,隻你一人擁有便夠了。”
溫煦雙唇微動,似是還想反駁什麼,卻被突然傳進來的小厮打斷了。
這小厮神情慌亂,兩腿直打顫,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溫煦蹙眉呵斥道:“鎮靜!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王爺!世子!小世子...小世子他!”小厮深吸一口氣,大聲喊道:“小世子他不見了!”
當日爆炸聲響起後,溫煦便派人把溫漸尋接了出來,并提前将他送回了鎮南王府,他傷得很重,這幾日一直靠湯藥吊着命,從未醒來過。如今這人卻憑空消失了,全府上下竟沒一人發現一個重傷之人的行蹤,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還不快去找!”溫煦怒道,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若是找不回來,我拿你們是問!”
“是是是!”
可這小厮前腳剛走,後腳就又來了個侍衛,溫煦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着冷靜:“何事?”
侍衛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一字一句道:“回禀王爺、世子,黎府黎公子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