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沉了一段時日,她終于下了一個決定,修習了玄門禁術,強行撕裂了自己的一部分魂魄,把自己軟弱的一面分離了出去。
自此,被舍棄的是蘇甯弦,留下來的則是沈雁杳。
蘇陵遊也被她清除了所有記憶,心智也如同剛出生的稚子,沈雁杳在他身上下了封印,從此以後任憑時光流轉,蘇陵遊的一切都不會再改變,他沉睡在阿姐為他編織的保護罩中,看上去十分安詳。
蘇甯弦也被她一同關了起來,再不見天日。
後來,她以沈雁杳的身份,女扮男裝,費了不少時日重振了鏡山河,沈雁杳也理所當然的擔了掌門一職。于是,她把蘇甯弦關在了後山禁地,等到百年後根基愈發穩健的時候,她才把蘇陵遊放了出來,把他當作弟子培養。
再然後,便到了今日。
“我與她畢竟曾是一體,魂魄分離,會使主人的身體愈發虛弱。當到了這個節點時,強盛的魂魄便會選擇吸收弱勢一方的力量,直到徹底枯竭。”蘇甯弦終于把這些故事講了出來,很是暢快,“我又怎能抵抗得住沈掌門的威壓呢?”
蘇陵遊沉默半晌,啞聲道:“...所以,你愈發虛弱,是因為這個?”
“沒錯,我若再不反抗,就要死了。”說到這兒,蘇甯弦低笑一聲,看向沈雁杳,“好在今時不似往日,沈掌門成了懦弱的一方,我既已入魔,那你便永不能成仙,就憑你這般模樣,還妄想鬥得過我嗎?”
沈雁杳閉上眼,不去看她:“你又如何能認定,我必然會殺你?”
“因為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蘇甯弦道,“你不會讓自己死,我也不會。沒想到吧,時至今日,你終究還會陷入不堪的歲月裡。”
她走近了些許,看着這張和自己這般相像的臉,輕聲說道:“沈雁杳,你後悔過嗎?倘若你早點兒殺了我,把阿陵送的遠遠的,便沒有這些後顧之憂了。”
說完,蘇甯弦站直了身子,微微一笑:“該結束了。”
“阿姐,不要!”蘇陵遊眼睜睜地看着蘇甯弦把手伸向了袖子,急得瘋狂扭動身子,想要掙脫藤蔓的束縛,可如今的蘇甯弦又豈是他能抵抗的?
可就在蘇甯弦即将拿出袖中的東西時,她卻突然愣了一下,擡頭看向了弟子殿的方向——
一片熾熱火光猛然竄了上來,硝煙彌漫至高高天際,鴉群的慘叫聲和落下的羽毛全都融進了滾滾濃煙中,不留一絲痕迹。
“哦?”蘇甯弦挑了挑眉,似乎有些驚訝,“竟然燒了我的鴉群,你這群弟子不錯嘛。”
她一邊說着,一邊收了沈雁杳和蘇陵遊身上的藤曼:“我改主意了,今日不殺你,我要讓你的那幫弟子親眼看看,他們敬畏的掌門如今成了什麼模樣。”
随後,一陣黑霧頃刻間把蘇甯弦包裹住,再次散開時,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不久後,黎歲落等人和鏡山河的弟子一起找了過來,看着倒在地上虛弱的沈雁杳,他們簡直要炸翻了天。
“這是怎麼回事啊?掌門怎麼會傷成這樣?”
“還愣着做什麼,快帶掌門去治傷啊!”
“陵遊,你怎麼也在這裡?你沒事兒吧?”
......
沈雁杳在一片混亂中看向了黎歲落,問道:“...弟子殿,發生了什麼?”
“弟子殿周遭聚集了魔化的鴉群,數量很多,極其兇悍,難以對付。”黎歲落如實答道,“後來,我們賭了一把。”
被困在弟子殿的時候,所有人都在想着解決辦法,最後,他們決定要賭一把。
“既然這群烏鴉害怕離火,那我們也可以像布結界一般,共同召出離火訣,将它們全部剿殺。”黎歲落看着眼前衆人,提出了這個辦法。
有弟子道:“自然是可以,但如今門派内死傷慘重,無數弟子都已殒命,有什麼辦法可以在不讓鴉群傷害到自身的情況下把離火放出去呢?”
一般的結界一旦設下,除非毀了陣法,否則外面的人不能進,裡面的人也不能出,哪怕是靈力法術。
有人答道:“在每個人的身上都套個結界怎麼樣?”
夏松釀卻搖搖頭:“靈力不夠的。”
沉吟片刻,黎歲落道:“有沒有一種結界,能在把人護在裡面的同時,讓人施展出靈力法術?”
“真的會有結界這麼厲害嗎?”馮照影悄悄問道。
孫淩也搖搖頭:“我也不算特别了解。”
馮照影又不解了:“可你不是會布結界嗎?”
孫淩:“...我也隻是會跟着布而已。”
這時,夏松釀突然開了口:“或許...是有的。”
聽他這麼說,衆人的眼睛瞬間一亮,都催着他趕緊布陣。
夏松釀也沒有再推脫,撩起袖子就開始改陣,這種結界其實很難,但他平日裡醉心結界之術,對這等晦澀難懂的東西非常感興趣,便纏着師尊給他講了個透徹,如今運用起來倒也不難,而且也不用毀了原來的結界,非常的安全。
衆人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夏松釀鼓搗鼓搗這個,再塗塗抹抹那個,就連他的身影都好似變得高大起來。
直到夏松釀站起身,在衣服上抹掉了手上的汗:“好了。”
“這就好了嗎?”弟子們面面相觑,“好像沒什麼變化啊。”
黎歲落看了夏松釀一眼,率先推開了弟子殿的大門:外面仍然是黑壓壓的一片。
溫漸尋也跟着他走了出去,兩人對視一眼,一齊使出了離火訣——
隻見離火頃刻間沖出了結界,燒死了一片烏鴉,可周遭發狂的烏鴉卻無法踏入結界半步!
見狀,所有人都把心放到了肚子裡,自覺地在門外排好隊,等待黎歲落下達指令。
黎歲落目視前方,大聲喊道:“三!”
所有人都默默在手上捏了一個離火訣。
“二!”
有人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一!”
一大片火光同時燃起,亮的刺眼,硝煙的味道聞起來十分不美妙,但衆人還是忍下了咳嗽,全神貫注地操控着手中的離火。
不知過了多久,嘶啞的鴉叫終于徹底消失,他們小心翼翼地撤了離火,擡眼向外看去:一片寂靜,殿外幹幹淨淨,甚至看不到一根黑色羽毛。
“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在歡呼聲中,黎歲落看向了溫漸尋,巧的是,溫漸尋也看向了他。
“做的不錯。”溫漸尋笑道。
黎歲落也露出了笑容:“你也是。”
随即他又斂了笑意,道:“事不宜遲,我們快去找沈前輩。”
經過方才的事兒,一部分鏡山河弟子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兒,于是,一群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默風堂,還在途中遇上了也被困了許久的一衆長老。
這些長老碰上的東西顯然要比鴉群恐怖的多,他們一個個的,臉色全都十分難看。
聽了他們的遭遇和做法後,沈雁杳隐隐有了些笑意,她遣散了諸位弟子,隻留下了幾位長老,等到人群都散去時,她才對黎歲落說道:“我想拜托你們一件事。”
黎歲落拱手道:“沈前輩請講,晚輩定當竭盡全力。”
沈雁杳則一字一句道:“勞煩你們帶走蘇陵遊。”
“什麼?掌門,我不走!”一旁的蘇陵遊剛想反抗,就被沈雁杳震暈了過去,一個小口袋不知從何處飄了過來,把蘇陵遊收了進去,又回到了沈雁杳的手上。
沈雁杳的唇角也溢出了些血:“我大限将至,會用最後的時日協助諸位長老處理鏡山河事宜。可事到如今,卻仍有些私心,請你們把蘇陵遊帶回去,喚潮祭典他想參加也好,不想參加也罷;想修仙也好,不想修仙也好,他以後想怎樣都好......”
“我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忘記這些,像最初一樣快樂,那就好。”
溫漸尋卻突然說道:“他忘不掉。”
沒有猶豫,沈雁杳嗤笑一聲:“忘了我就好。”
黎歲落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最後隻是點點頭,鄭重答道:“定不負前輩所托。”
沈雁杳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乾坤袋交給了黎歲落,這才放心地暈了過去,幾位長老慌張地把她帶走療傷,隻留下了幕海天塹幾人。
黎歲落收好了乾坤袋,微微擡起頭,眺望着山門的方向。
“我們,該走了。”
幾人再次踏上了征途,可這次他們的心卻都沉甸甸的,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無論怎樣都無法驅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