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大風忽地刮起,草木在其威力之下不受控地搖曳,沙沙作響,久不停息。
可廂房内卻陷入了一片寂靜,除了兩人的呼吸聲以外,什麼都聽不見。
溫漸尋聽了黎歲落的這句話,并無多大反應,隻是微微蹙起了眉:“師兄是懷疑,這封信并不是尊主所寄?”
看他的神态,黎歲落便知溫漸尋對尊主印之事早已知曉,沒有過多追問,點頭道:“隻是猜測。”
“相裡澤、林曜塵、戚子楚。”黎歲落在桌案前落了座,拿了一張宣紙,在上面随手塗抹着, “這三人是幕海天塹中的佼佼者,曾并稱為幕海三秀,相裡澤更是如今師門中最為位高權重之人。他們三人年幼時便在一起修行,感情極為深厚,時常共同處理門中事務。因此,幕海天塹的千秋殿内設有三個主位。”
“相裡澤對他的兩位師弟十分信任寵愛,為防止自己不在,無法處理緊急事物,便打造了三枚同樣的尊主印,另兩枚分别交予林曜塵和戚子楚保管,隻不過林師叔從不擅自動用尊主印,将它放進了密庫,甚至在上面設了封印,不讓它在任何人面前現身。至于師尊......”
說到這兒,黎歲落頓了一下,唇邊不自覺地帶了些笑意:“師尊成日裡要麼是在竹林中賞月,要麼是尋不到蹤影,尊主印放在千秋殿内的桌案上,都落了灰。後來尊主實在看不下去了,便将師尊的那枚印收了起來,替他保管。”
當年的相裡澤年輕氣盛,前前後後忙活了半天,滿心都是他們三人共同治理天下第一派的宏偉目标,可惜他的兩位師弟都對實權無甚興趣,給他從頭到腳潑了兩盆冷水,可卻也用實際行動隐晦的告訴了相裡澤:尊主之位,隻有一人可得。
黎歲落道:“想來此事除了我們幾人,并無旁人知曉。”
溫漸尋也笑了:“他們三人的感情,當真是很好。可既然如此,師兄又為何懷疑那封信的來處呢?”
聞言,黎歲落的神色漸漸淡了下來:“後來,師尊身死,他的那枚尊主印伴在他的身側,與他一同長眠于竹林深處。”
“師尊身死?!”
聽了這話,溫漸尋的心中驚疑不定,臉上寫滿了茫然,“這怎麼可能?什麼時候的事?我為何從未得到過消息?”
他連着抛出了三個問句,每一句都充斥着震驚和懷疑之意,可黎歲落看着他的反應,心中的大石頭卻緩緩落了地。
“很荒謬,對嗎?”黎歲落垂眸,“兩年前,我趕到的時候,師尊就躺在幕海天塹的山門下,早已沒了氣息。”
兩年前?
溫漸尋一愣,他總算知道那日初見時,幾人看他的眼神為什麼那麼奇怪了。
他穩了穩心緒,斟酌了片刻,沉聲道:“可幾月前的确是師尊讓我來尋你。”
黎歲落試探道:“你來尋我之前,是否真的見到了師尊?”
“确為師尊親臨。”溫漸尋注視着黎歲落的雙眸,認真道,“師兄,我對你絕無欺瞞。”
黎歲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我自是信你。”
“即便當年我親眼目睹了整場葬禮,也未曾相信師尊真的殒身。”黎歲落的目光中隐隐閃着雀躍的光,語氣也不自覺地高了些,“今時今日,我終于能夠确定,師尊仍舊活于世間。”
“阿尋。”黎歲落輕輕喚着溫漸尋的名字,柔聲道,“如此說來,師尊讓你來到我的身邊,便已經是在提醒我了。”
溫漸尋對他抿唇一笑,雖知戚子楚無事,可心中還是不明:“可師尊假死,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前些日子遇見一人,名喚季鶴山。”黎歲落忽然想起在蘇水鎮時,季鶴山所說的話,“他說,師尊找到了自己的道。”
“季鶴山...”溫漸尋将這個名字輕聲念了一遍,雖是不願提起,但為了不讓黎歲落繼續擔心,還是坦言道:“此人是師尊的至交好友,師尊想要做的事,他應該知曉一二。隻是,他與師尊确實已經多年未見了。”
“......”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當戚子楚是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再去想了。
“話說回來,師尊手裡有尊主印,也能模仿出尊主的九分筆迹。”溫漸尋正了正神色,“傳信這種事,他還真做得出來。”
“如苑耳所說,尊主從不會下達這種模棱兩可的命令,而林師叔現與尊主一同治理幕海天塹,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動用尊主印的。”黎歲落思索着。
戚子楚假死之事絕不可能瞞得過相裡澤和林曜塵,說不定當年還是他們二人相助,戚子楚才能成功遁走,所以他以相裡澤的身份傳信,那兩人定是知曉的;而戚子楚信中的内容也隻是讓幾名弟子到鏡山河拜訪幾日,雖沒有提及緣由,但也無甚害處,對幕海天塹也沒什麼影響,所以他才會這般沒有顧忌的動用尊主印。
想到這兒,黎歲落卻又蹙起了眉。
“可若是師尊的意思,那他讓我們來鏡山河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溫漸尋的目光一移,黎歲落筆下的那張宣紙就這樣映入眼簾。溫漸尋看着那張已經被塗抹的亂七八糟的宣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黎歲落被他這猝不及防的笑弄得愣了一下,“怎麼了?”
溫漸尋隻是一邊笑一邊挑眉打趣道:“師兄,你這幅畫可真是曠世之作。”
黎歲落這才低下頭去打量手底下的那幅“畫”,隻見上面圈圈點點,滿是墨痕,“幕海三秀”被他畫成了腦袋圓圓,四肢細長僵硬如火柴般的小人兒,就連他口中的“三個主座”,都變成了言簡意赅的三個圓圈,一眼看上去,确實有些滑稽。
“...我隻是信手亂塗的。”黎歲落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算不上什麼畫,不作數的。隻不過說起作畫,我确實不太精通。”
聞言,溫漸尋眼中一亮:“作畫沒什麼難的,師兄改日若是想學,我可以教你。”
黎歲落點點頭,笑道:“那就先拜托你了。”
......
鏡山河中有一處清澈的溪流,雕花精緻的涼亭伫立在溪邊,周遭滿是嫩綠的草地,一眼望去,令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