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煙味充斥了黎歲落的鼻腔,嗆得他連連咳嗽。
他躺在原地緩了緩神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手腳并用地從冰冷的地上爬起來,用髒兮兮的小手揉了揉已經被熏紅了的眼睛。
“...娘親?”黎歲落一邊擦着不斷流下的眼淚,一邊蹒跚地向前走去,可他沒走幾步,便差點兒被突然落下的東西砸個正着兒。
黎歲落被吓得連着退了好幾步,險些又摔在地上,待他再次擡眼向前看去時,方才掉下來的東西卻早就被火焰裹挾起來,燒成了一堆灰燼,再看不出原本模樣了。
到了這個時候,黎歲落才看清周圍的景象,思緒逐漸清晰的同時,一股難言的恐懼也随即而來,從他的腳底開始蔓延,直至遍布全身——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火海,濃重的煙霧和明晃晃的火光仿佛是張開了血盆大口的猙獰巨獸,怒吼着要将這一方天地吞噬的一幹二淨。
火勢越來越大,向着黎歲落不斷逼近,最後将他困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裡,似是有意阻擋他,不讓他踏出半步。但奇怪的是,四周的溫度雖然正随着大火的肆虐而變得灼熱,可黎歲落腳下的地面卻異常冰冷,沒有一絲活氣。
“爹爹,娘親!”黎歲落站在這一圈空地裡不斷地哭喊,可卻沒有一個人回答他,直至淚水流幹,直至聲嘶力竭。
“你們在哪裡?為什麼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黎歲落用手背貼着眼睛,在抽泣中喃喃道。
不知哭了多久,黎歲落的胸膛中突然湧起了一陣勇氣,他用力地咬緊牙關,閉着眼睛沖進了身前的火海裡。
在觸碰到火焰的那一刻,熊熊烈火并沒有将他淹沒,也沒有傷他絲毫。黎歲落不斷地向前跑去,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都留在原地。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扇門,黎歲落在門前緩緩停住了腳步,他伸出手,放在門上,細細感受着它的紋理。
不知為何,這扇曾經被他推開無數次的門,此時此刻卻顯得熟悉又陌生。
黎歲落在原地頓了一會兒,手上微微用力,門也應聲而開。就在門打開的那一瞬,黎歲落的眼睛也亮了起來,他沖着外面的人笑起來,揮着手大喊着:“爹爹,娘親!我就知道你們會在這裡等我!”
喜悅占據了他的大半部分情緒,腳步也不受控地挪動起來,想要去找自己的父母。可外面的幾人聽見他的聲音後,卻都慢慢地擡起頭,露出了一張張戴着可怖面具的臉。
一個半跪在中間的女子猛然轉過頭來,目光和滿面天真的黎歲落撞了個滿懷。
看見這個人的面容,黎歲落猝不及防地定在了原地——這女子本來幹淨的臉上沾滿了血迹,發絲淩亂,滿面淚痕。
這個女人是他的娘親,是從小便疼他愛他的娘親。
黎歲落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嘴唇有些發抖:“...娘親。”
他的目光緩緩從女子的臉上移開,掠過一張又一張恐怖的面具,落在了一旁已然沒了氣息的冰冷軀體之上,不知怎得,黎歲落總覺得這具軀體有些熟悉,但又好像有哪裡不對勁兒。可此時此刻正值黑夜,月亮被烏雲蒙蔽,火光被房屋禁锢,在這方天地裡,黎歲落找不到任何一抹光亮。
“你在找什麼?”
其中一個戴着面具的人突然開口,他的聲音嘶啞,像在泥潭中浸泡過一般陰冷。
他一邊說着,一邊炫耀般向黎歲落舉起了手中的東西:“這個?”
“!!!”
在看清那人手中的東西後,黎歲落猝然倒吸了一口涼氣,隻這一瞬間,全身的汗毛便都豎了起來,劇烈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迅速湧來,凍結了他的每一滴血液,讓他幾乎喪失呼吸,渾身僵硬至極,半點兒都動彈不得。
那人手中提着的,是他爹爹的頭顱。
看着黎歲落吓傻在原地的樣子,那些戴着面具的人全都猙獰地放肆大笑起來,笑聲刺耳,在黎歲落的腦海裡環繞不絕,驚飛了滿林鳥雀。
就在他們狂笑着要向黎歲落走去的時候,那女子猛吸一口氣,朝他們撲了過去,死死地抱住其中一人的手臂,用力地撕咬,狠狠地拽下一塊血肉來!那人吃痛,一掌将她打翻在地。
女人本就是強弩之末,被這一掌打的吐出一口又一口烏黑濃稠的血來。她費盡全力将體内翻湧的血氣和痛苦壓了下去,看着呆在一旁的黎歲落大聲喊道:“跑!阿落,快跑!!!”
她身旁的面具人似乎覺得很好笑,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後,像是看膩了,從掌心中幻化出了一把長滿了粗大尖刺的狼牙棒,高高地舉過頭頂,帶着一陣獰笑向女人脆弱的脖頸襲去!
女人的身上蓦然投下一片陰影,她流着眼淚,看着自己還沒有疼愛夠的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喊着:“跑啊——!!!”
黎歲落猝然瞪大眼睛,就在狼牙棒嵌入血肉的前一刻,他的眼前卻陷入了一片漆黑。
像是有人用溫暖的手掌輕柔地捂住了他的雙眼,把他從冰冷刺骨的深淵地獄中帶離出來,永遠都不會再回去。
“沒事了,不要怕。”
一個聲音在耳邊逐漸清晰,黎歲落在這份溫柔中緩緩睜開了眼,可不知為何,入目的仍是昏暗的顔色。
“......”
黎歲落輕輕地眨眨眼,捂着他雙眼的那人似是感覺到了不一樣的觸感,将手悄悄地移開了。
“師兄。”溫漸尋的臉映着淡淡晨曦,對着黎歲落燦然一笑,“你醒了。”
黎歲落愣愣地看了他一會兒,随後輕輕地“嗯”了一聲,從床榻上坐起了身:“...阿尋?你怎麼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