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搖了搖頭：“...我不理解。”

季鶴山安靜地聽完黎歲落的這一番話，默默地歎了口氣：“此事無解。”

“你隻需知道，幕海天塹延續這一規定已有百年，既然它存在，便定然有它的道理。”說到這兒，季鶴山像是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臉上浮現出笑容來，“就連你師尊，當年也是下山曆練過的。”

“師尊？”黎歲落一下子來了興趣，他畢竟年紀尚輕，有些情緒是藏也藏不住的，“那師尊通過曆練了嗎？”

本以為這是個肯定的答案，可季鶴山卻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這是何意？”黎歲落有些不敢置信，“師尊他......”

季鶴山笑笑，道：“你師尊的确是當年幕海天塹中最優秀的弟子，可他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輕松擺平的。在常人眼裡，你師尊後來的做法可謂是離經叛道，可在你師尊看來，他恰恰是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道。”

屬于自己的道嗎？

黎歲落把這句話放在心裡細細琢磨，卻還是不解其意。

“不必因此煩憂，你終有一天也會有自己的道要走。”季鶴山向他擺擺手，“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們多保重。”

說罷，季鶴山便轉身走向了人流之中，沒一會兒便消失不見了。

黎歲落微微垂下了眸，握緊了手中的劍。

修行之人心中的道，無非成仙二字，他已經在這條路上追逐了十一年有餘，這些年來沒有動搖過分毫。

可師尊呢？

季鶴山說師尊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道，可師尊已經整整消失了兩年！在世人眼中師尊早已西去，屍骨便葬在幕海天塹的一片竹林之中。如若師尊再也沒有出現在世間，如若他最後的結局真如世人傳頌的那般......

師尊當年做出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師兄，我回來了！”

正思索着，溫漸尋的聲音便從不遠處傳了過來，黎歲落循聲看去，溫漸尋在人群中不斷穿梭，目光卻一直定在了他的身上。見黎歲落看了過來，他又用力地朝黎歲落揮了揮手，臉龐上洋溢的皆是燦爛的笑容。

不知不覺，黎歲落也笑了。

“師兄，讓你久等了。”溫漸尋費了好大勁，終于氣喘籲籲地回到了黎歲落的身旁。

“你慢些。”黎歲落從懷中掏出一塊帕子，“擦擦汗，若是吹了風，怕是會着涼。”

溫漸尋接過手帕，聽話地把汗擦了：“修行之人，不會那麼容易生病的。”

說完，他轉身把錢袋放到了首飾攤的桌案上：“多謝姑娘幫我留了這支簪子。”

那位姑娘笑着收了錢袋，把白玉簪子遞給了他：“這支簪子太過雅緻了，怕是除了二位公子，也沒人适合了。”

溫漸尋拿起簪子，眼中滿是歡喜之意。

黎歲落站在一旁看着溫漸尋拿着簪子那副寶貴的樣子，心想他這位小師弟終于舍得花錢了。可就在下一刻，溫漸尋卻把這支簪子遞給了他。

“...你這是？”黎歲落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白玉簪，生平裡第一次不知所措了起來。

溫漸尋清了清嗓子，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我覺得這支簪子很适合師兄。”

“可是，我并不會簪發。”猶豫了一會兒，黎歲落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我會！”溫漸尋條件反射地應了這句話，并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妥，“我可以教給師兄。”

“可是......”

“師兄。”見他依然猶豫，溫漸尋隻好開口打斷了黎歲落即将說出口的話，“我涉世未深，對一切都不熟悉，以後回到幕海天塹，師兄怕是也會總照顧着我。”

說到這兒，溫漸尋自己先沒忍住笑了一下，他低下頭，似是覺得自己這番說辭有些沒出息：“師兄便權當這是我提前給你的謝禮，收下吧。”

黎歲落抿抿唇，擡眸看向了溫漸尋，可這原本不經意的一眼，卻恰恰讓他愣了一瞬。

此時的他們正站在燈火之下，微暖的光映在溫漸尋的臉上，将他俊美的容顔襯出了幾分溫柔之色。黎歲落的目光漸漸上移，從帶着笑意的薄唇到挺立的鼻梁，再到精緻的眉眼......最後，目光收攏，定格在那顆豔麗的朱砂痣上。不知怎得，此時的燈火明明那般柔和，可黎歲落偏偏被這顆小小的朱砂痣晃了眼。

“師兄？”溫漸尋見黎歲落不說話，以為他還是不想接受這份“謝禮”，隻好鼓起勇氣擡起了頭，想要再好好勸勸他。未曾想，這一擡頭恰好和黎歲落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

黎歲落被他突然的擡頭吓了一跳，趕緊收回了目光，動作迅速地接過了溫漸尋手中的簪子，緊緊攥在了掌心裡：“...走吧。”

溫漸尋見他終于收了簪子，便隻顧着高興了，沒有發覺黎歲落一瞬間的不對勁：“師兄，你先收着，若是不想戴可以不戴，我隻是恰好覺得它适合你，沒有别的意思。等以後遇見更好的，我再買給你。”

“嗯。”

“師兄，你等等我！”

黎歲落快步走在前面，深吸了幾口氣。方才不知怎的，和溫漸尋的目光對上的那一瞬，他的心髒突然“砰砰”地跳了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躲在了裡面，悶的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許是因為，這是除了師尊之外，他第一次收到禮物的緣故吧。

......

“黎師兄他們怎麼還不來。”馮照影坐在河邊，托着臉百般聊賴。

“這蘇水鎮确實熱鬧的很，被有趣的玩意兒絆住腳也是正常的事。”姜風盞靠在一顆樹下，閉眼假寐。

“不會的。”馮照影堅決地否認道，“黎師兄是不會喜歡這些俗物的。”

“黎師兄不會喜歡，可别人會啊。”孫淩抱着自己的一堆吃的，愁眉苦臉，“方才溫漸尋那小子不是來過嗎？”

“咱們這麼多人，他為什麼偏偏朝我借銀兩啊？”孫淩回想着剛才的場景，心中滿是悔恨，“他還不讓我告訴黎師兄，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還給我。”

馮照影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笑道：“誰讓你看上去最有錢呢？你放心吧，他肯定會還給你的...欸，是黎師兄他們來了！”

幾人都朝着前方看去，隻見黎歲落和溫漸尋依舊是并肩走着，氣氛很是融洽。

“黎師兄，溫師弟，這裡！”

不遠處，溫漸尋笑着貼近黎歲落的耳邊，裝作委屈的樣子說道：“師兄，馮師妹怎麼又叫我師弟啊？”

黎歲落笑了笑，什麼都沒有說。

他擡頭望向前方的天際，此時正夜色濃重，皎月高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