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溫漸尋一把抓住了黎歲落的袖子,激動道:“你沒事吧?”
“我沒事。”黎歲落拍拍他的肩膀,安撫道:“多虧了嗣音姑娘。”
聽了這話,幾人都紛紛看向魚嗣音,隻見她已走到了徐子甯的面前,輕輕歎了口氣。
徐子甯跪坐在地上,她的雙手已被黎歲落齊齊砍斷,再不能揮舞那雙利爪了。
魚嗣音盯着她的臉看了半晌,移開了視線:“子甯,你何苦?”
“我何苦?”徐子甯狂笑不止,嘴角還不斷有血沫溢出,“你問我何苦?魚嗣音,你當真是好冠冕堂皇!若不是我當初為了救你身中秋風訴,今日跪在這裡的人定然是你!”
“你當年救我,我很是感激,至今不敢忘。”魚嗣音垂下頭,聲音沉悶,“可你已犯下大錯,叫我如何留你?”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徐子甯笑的嗆了一口氣,“說的好聽,可你心裡巴不得我多殺幾個人吧?”
魚嗣音面色一凝,反駁道:“我怎會有此想法?”
“因為隻要我多殺幾個人,你就能站在最高處審問我、制裁我。如此,你便有了充足的理由殺了我,你會躲開所有的負罪感,不僅可以不給我你的心髒,還可以成為被世人景仰的英雄。”徐子甯嗤笑一聲,擡眸對上了那雙碧色的眼,“豈不是一舉多得?”
房間内突然變得很安靜,魚嗣音顫抖着深吸了一口氣,卻是什麼都沒有說。
徐子甯似乎也沒有真的在等魚嗣音的反應,隻是自顧自的繼續道:“瑤然那毒婦果真沒有诓人,這秋風訴一旦發作,便痛的我五髒六腑都要炸開一般,每發作一次,我都恨不能殺了她!以慰師尊的在天之靈。”
“瑤然當初說過,隻要得一人真心,此毒便可解。”魚嗣音閉上眼回憶着百年前的那樁慘淡回憶,卻隻看見了一片血腥。
“真心?”徐子甯的神情更為陰郁,她惡狠狠地說道:“比起身體上的疼痛,最為痛苦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麼嗎?是我那張日益衰老的容顔!”
“如若我以這般面目還能尋到一人真心,你當我願意吃那些惡心的東西?”
“你永遠都不會承受那般撕心裂肺的蝕骨之痛,你也永遠都不會面對一張愈發枯槁的臉,更永遠不會看見心愛之人看到我這般模樣後的醜惡嘴臉!”徐子甯擡起斷臂,捂住了自己的臉,聲嘶力竭地痛哭着。那聲音嘶啞至極,更像是猛獸無助的嗚咽。
方才黎歲落雖與幾人大緻講過了事情的原委,但在他們心裡還是先入為主的更偏向于魚嗣音這一邊。此時見魚嗣音一直不說話,孫淩便忍不住替她打抱不平起來:“你既這般難耐,這般不願,何不早些自裁,為什麼偏要傷害無辜之人的性命,又為何偏要嗣音姑娘的心髒?你把她的心髒拿了去,她要怎麼活?!你......”
“孫師弟!”黎歲落見勢不好,立刻喝止了孫淩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
“她想活下去,難道我就不想嗎?!”徐子甯猛然朝着孫淩的方向怒喝道,孫淩被吓得一哆嗦,看她的樣子,活像是要把孫淩生吞活剝了才解氣,說完,她的話頭又轉向了一直沉默的魚嗣音。
“你什麼都不會明白,也什麼都不用承受!你以為是誰幫你擋住了秋風訴?你以為是誰把你送回了玄冥之淵?這世上除了師尊和我,再不會有人這般待你!憑什麼你可以如此心安理得承受着一切,憑什麼你說想要活下去,就有這麼多人來幫你?”徐子甯一字一句地細數前塵,聲聲泣血,“你可知我有多少午夜夢回的時候從疼痛和噩夢中驚醒,每每那個時候,我都十分後悔當初救了你!我當初就不該救你!”
“我從未讓你救過我!”魚嗣音似是忍無可忍,終于自暴自棄地将一直隐埋的心事袒露了出來,“這一切明明都是你心甘情願,我從未求過你一分一毫。”
見她終于說出了心裡話,徐子甯卻意外的平靜了下來,她學着方才魚嗣音的沉默冷淡,開口道:“你終于承認了。”
“...我承認。”魚嗣音閉了閉眼,“你我從前百年間的情誼和陪伴是真,如今友人反目成仇也是真。我知你當初救我是出自真心,但你既然救了我,既然已經送我回了玄冥之淵,為何還要把我帶回來?”
“你為何不能好事做到底?從此以後你我再無瓜葛,兩不相欠豈不更好。”
“好一個兩不相欠!”徐子甯冷笑一聲,“我為了救你豁出了性命,你既不願意将心髒交于我,又不願我濫殺無辜。說到底,你就是希望我死罷了。”
說到這兒,魚嗣音便又陷入了沉默。
溫漸尋在一旁看了半天,似是有些不解:“她們二人曾經皆是以真心換真心,可如今卻為何走到了這一步?”
黎歲落側頭看了他一眼,耐心解釋道:“這世間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甘情願為他人付出所有的。”
溫漸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經過一番撕心裂肺的争吵,徐子甯更是身心俱疲。她無力的癱倒在地,像是什麼話都不想和魚嗣音說了。
黎歲落上前幾步,向徐子甯拱手一禮:“徐姑娘,冒犯了。”
“......姑娘?”徐子甯笑了一下,“已經很久沒人這樣叫過我了。”
語罷,黎歲落從袖口中摸出一盞精緻的白玉瓶,又在指尖注上了靈力,對着徐子甯憑空一點。徐子甯瞬間化成了一股白煙,被吸進了白玉瓶中。
魚嗣音見狀,也上前了幾步:“勞煩這位仙師,把我也帶走吧。”
“你就不怕她傷了你?”孫淩不解地問道。
“不會。”魚嗣音微微一笑,“以她如今的靈力,不會把我怎麼樣。我的心中多少還是有些愧疚,還是讓我去陪陪她吧。”
黎歲落見她執意這般,隻好答應了這個請求,但卻把她安置在了另一個青色的玉瓶中,并在裡面填入一捧玄冥之淵的海水,希望她能好生修養。
事情折騰了好幾日,終于接近了尾聲。就在幾人收拾好行囊,馬上要跨出房門的時候。溫漸尋突然對着黎歲落手中的白玉瓶問道:“如果再重來一次,你是否還會做同樣的選擇?”
可徐子甯卻沉默了許久,就在溫漸尋都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白玉瓶中卻傳出了一個幽幽然的聲音。
“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