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甫一冒出,薛柔便吓了一跳。
想想阿娘,想想表兄,最後想想謝淩钰那人偶似的非人感。
她心底搖搖頭,算了算了,她此生注定與做皇後無關。
薛柔思索片刻,沒再搭理阿姐,而是去尋姑母。
太後也是一副深思狀,娥眉微擰,目光打量着薛柔,半晌問:“阿音,你喜歡陛下麼?”
這話大逆不道,普天之下也就太後有資格說。
薛柔連忙低頭,“陛下是大昭子民的君父,誰不喜歡?”
太後笑了一聲,撫着她發頂:“我方才瞧出來,你怕他,說來奇怪,先帝威壓勝過今上數倍,你卻絲毫不懼,我以為阿音天不怕地不怕呢。”
“我不知陛下在想什麼?”
太後聞言一愣,手指輕輕拍着懷中侄女兒,不知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天子自幼學帝王術,豈能随意叫人看透?”
話雖這麼說,太後心底也有疑慮。
謝淩钰先前從未見過阿音,怎的陡然示好?
她原想着隻留下阿音一人,但現下改了主意。
太後不能将顧慮說與薛柔一個晚輩聽,隻讓宮人先行送她回去歇息。
路上,她與身邊宮娥搭話。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名喚流采。”
“以劍為名?”薛柔來了興趣,“有意思,那你會武麼?”
“自然會的,奴婢平素守衛嫏嬛殿。”
流采見她不過是孩子,話也多了些,“太後抽了些會武的宮人,留着伺候女公子們,待明日你們可随意挑揀。”
一襲宮裝的少女神色謙卑,仿佛自己真是個物件兒。
薛柔多瞥了她幾眼,總覺流采與府中伺候自己的綠雲很像,心下多幾分喜歡。
“那你等着我,明日我選你。”
相和閣門前,粉雕玉琢的女童一臉認真許諾。
流采怔愣片刻,忍住笑連忙謝恩。
次日一早,薛柔還未用膳便瞧見一水兒的宮婢站在自己面前。
她“嗯”了一聲,裝模作樣轉一圈,指着流采道:“就她了,至于其他伺候的人,随便胡侍中幫我選。”
胡侍中不過略略思索,便點了幾個伶俐謹慎又老實的。
薛柔看了眼人數,心裡咯噔一下。
太多了。
姑母是想讓她在宮中久住。
薛柔小心翼翼打探:“胡侍中,敢問其餘姊妹身邊多少人伺候。”
得了同樣的回答後,薛柔陷入迷茫,打算親自去見姑母。
太後平素睡在頤壽殿,徹夜燈燭不滅,因此還被前朝上過折子。
檐角雪還未化,冷風一吹凍得人耳朵痛,薛柔進殿時鼻尖紅紅的,貪圖室内溫暖,壓根沒注意到還有其他人存在。
“王氏将你慣壞了,現在才同太後請安,瞧你阿姐不到卯時便來伺候娘娘。”
聽見這不冷不熱的語調,薛柔立馬一個激靈。
父親什麼時候來的?
太後悠悠張口:“行了,尚書令在我面前,也沒多少臣下規矩,何必為難小兒。”
薛兆和後背一涼,知曉阿姐不痛快了,抿唇行禮:“都怪臣教導無方。”
他續弦後,唯恐王氏因愛生妒,苛待了薛儀,便将她帶至自己院中親自教養,琴棋詩書禮儀容止無不一一過問。
時日久了,連他自己都覺偏心,但薛儀愈發像亡母,他控制不住偏向長女。
“的确是你的過失。”太後掃了眼弟弟,略有無奈,“往後,阿音便交由我撫養。”
“這不合适!”薛兆和猛地擡頭,“靜宜的性子沉穩,更适合輔佐太後。”
“何況小女已有婚約在身,娘娘适才言及陛下青睐,已然将薛氏推向不義之地。”
倘若叫旁人知曉,薛家把王家未來媳婦送去宮中求後位,不定要怎麼想。
“口頭婚約,玩笑話耳。”太後輕飄飄揭過,“我欲将諸位薛氏女一并教養。”
薛兆和愣住,看了眼身邊長女,随後謝恩。
太後命其餘人退下,隻留薛柔,問:“來找姑母可是有何要事?誰伺候不周麼?”
薛柔搖頭,“我本想問,姑母是否打算留我?”
太後明白她的意思,這孩子不想留宮。
“阿音,你若放棄一争,可曾想過你母親,你阿弟往後如何?”
“陛下待你不同,你該喜悅才是,謝家出癡情種,待心上人向來很好。”
“你們以為姑母戀棧權位,這才硬從薛氏選皇後麼?傻孩子,百年之後薛氏如何與我何幹,我是怕你們做覆巢之下的卵。”
太後循循善誘,她與陛下關系日益僵持,或許年紀相仿的稚童更能撬開謝淩钰心防。
薛儀才是不适合,她太持重老成,皇帝顯然戒備她。
薛柔怔住,面前姑母朱唇一張一合,她終于清楚意識到,自己注定要待在宮牆内了。
*
這是入宮的第二十三天。
太後允許她們每半個月回家一次,薛柔終日數日子。
她們平素于長樂宮的嫏嬛殿學詩書宮規,皇帝的影子都摸不着。
流采私下告訴薛柔,陛下每日下朝都會來長樂宮,與太後商讨朝政,随後回永安殿聽帝師講學。
薛柔百無聊賴,聽見講學二字卻猛地擡頭。
若沒記錯,王玄逸自幼便是陛下伴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