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比起來，斬恕劍就是個肩不能提、手不能抗，除了用來抽自己人屁股其他屁用沒有的花瓶啊！”

胸口被蟬衣那一片流光貫穿，此刻巨疼無比，更别說反抗的力氣，我癱倒在血紅的肉山上，已經放棄了掙紮。

“唉，一想到我英明一世的殷尾螢，最後的歸宿是變成赤頭鳥的腹中餐，當初就不練劍，改制毒了，好歹還能一屍兩命，毒死這鳥。”

我一邊想着下輩子投胎之後的成長路線，一邊抵抗不住劇痛，迷迷糊糊暈了過去。

醒來後，我卻有些茫然。

這是一個很素樸的小院子，院中的菜畦裡種着許多綠油油的蔬菜，一旁用籬笆圍起了個雞圈，但完全沒什麼用，一隻母雞扇動着翅膀從籬笆上飛了出來，慢悠悠地踱步走到我面前，随後低頭去啄她腳邊地上零散的一些谷物。

而我，正以一個“大”字形姿勢，就這麼躺在一片金澄的麥堆上。

我有些發愣地坐起身，手動了動，撈過身旁的劍，卻莫名感覺手感有些不對，扭頭一看，我不禁大吃一驚：“斬恕劍？！！！你怎麼在這？”

斬恕劍如今絲毫沒有身為神劍，被供奉在神峰大殿上的威嚴，它的劍柄上綁着一圈布條，曾經那讓新生弟子望而生畏的淡金色咒文也全都隐去不見，此刻的它活像個家裡平平無奇的長輩，一動不動懸空盯着我，片刻後，劍柄拱起，猛地敲了一下我的腦袋。

“嘶……斬恕劍你幹嘛！”

“還能幹嘛，你自作主張放跑了師弟師妹，讓他們臨陣脫逃傳送回滄翠峰，自己一個人被那上古魔物一口吞了，師父正吃早點呢，一擡頭師弟師妹們滿院子一個接一個從地裡冒出腦袋，他吓得當時就暈過去了，醒來後就立刻叫我帶着斬恕劍出來尋你，等尋到了，要好好治你個違抗師命之罪。”

院内有棵槐樹，此刻大抵正值人間初春，白色槐花開了滿樹，穿着青衣的男子從樹上輕巧跳下來，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一隻手：“殷尾螢，你這隻豬，可真能睡，五天過去了才醒。”

我心中那麼一點末路窮途卻被師兄搭救的感激之情頓時消失得幹幹淨淨，不禁大怒打飛了他伸來的手，一個翻身利落地跳了起來。

“顧連星，你是來治我罪的？”

見我一臉警惕，随時準備撒丫子跑的架勢，他不知怎麼，忽然森然地笑了下，緊接着，我隻覺得自己被不由分說地揉進了懷裡，顧連星的聲音落在腦袋上，帶着有些後怕的咬牙切齒：“不然呢？你以為我來幹什麼的？替你收屍？……殷尾螢，下次若再讓我看見你這幅半死不活的模樣，我就去把你珍藏多年的那些小冊子全都帶給師父看，然後再去清風苑，把那叫行諸鏡的清倌殺了，把他煉成丹藥給你吃，你覺如何？”

顧連星雖然從小到大都行事無所顧忌，但至多孩子能說是個比較調皮的少年人，他何時會把這些心狠手辣的話用這麼平常的語氣說出來？

我推開他，仔仔細細捧着他的臉瞧上許久，并沒發現什麼異樣，這才放下心：“顧連星，你少吓唬我，說正經的，你是怎麼找到我的？我不是被那赤頭鳥吃了嗎？我都以為我必死無疑了，怎麼還能囫囵個地出來，這裡又是哪裡？”

我連珠帶炮地問了許多，顧連星撓了撓耳朵，把那隻越獄的雞抓回圍欄裡，又使了個小術法，讓原本在枝頭的槐花霎時如雨落下，他站在樹底下懶洋洋用竹筐接了一筐。

他自顧自做着這些尋常的活計，像是把我當成了跟在他身後的透明尾巴，我一時氣惱，伸手拍了他一把：“喂，顧連星，我看見你偷笑了，你不要裝沒聽到——”

話還沒說完，就被他轉身，捏住了嘴巴，他将我的嘴擠了擠，扁成鴨子嘴的模樣，瞧了片刻，忽然嫌棄不已：“吵死了，你是鴨子精變的吧。”

見我怒目而視，招手就要召喚春雷，他也不以為意，玉蕊花的香味順着他的發辮環繞住我，濃郁又甘甜，聞到着從小到大早已熟悉的氣息，剛從鬼門關爬上來的我不由一愣，隻覺得鼻頭一酸。

但顧連星并沒有察覺，他又捏了捏我的嘴巴，這才放開，将手中竹筐放在一旁的桌上。

“那送你的軟甲上，有我托千香門人制成的循迹香，靠着這香，我在一處河邊發現了那隻赤頭鳥，它那時已經是強弩之末，當時……”

說到此處，他頓了頓，才繼續道：“當時，我見周圍除了那魔物之外并無其他任何東西，可循迹香所指不可能出錯，我便知道……是赤頭鳥将你吞了。”

“于是我便殺了它，剖開它的肚子，所幸你隻是傷重昏迷，除此外并無任何損傷。”

“那赤頭鳥頗為厲害，便是無夢山首席弟子蟬衣出手，也沒能将它完全誅殺，顧連星，咱兩修為不是半斤八兩嗎，你怎麼殺得了上古魔物？”

顧連星瞧着我，仿佛頗為驚奇我的愚蠢：“難不成你以為師父叫我帶斬恕劍出來，隻是為了當個擺設？”

斬恕劍從未出過山門，這次也是頭一次，我這才忘了還有它，但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斬恕劍真的能斬妖除魔，不由摸了摸它的劍身，它嫌棄地抖了抖，但大約顧及我是個剛從赤頭鳥肚子裡爬出來的傷患，僵硬着劍身給我摸了摸。

“斬恕劍，沒想到你這麼厲害啊，你比無夢山那些狗屁弟子強多了！”

斬恕劍被我誇得心情大好，得意洋洋地晃了晃劍尖，像是個翹起二郎腿的大叔。

顧連星啧了一聲：“真正的救命恩人還在這兒呢，殷尾螢，我把你從鳥肚子裡拔了出來，還給你洗了澡，教你能舒舒服服躺在這曬太陽，你怎麼不誇我？”

我神色一僵，兇狠地扭頭：“你給我洗的澡？”

“……是我，怎麼了？”

“你這個趁人之危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