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眼刹那間松動,一陣魔氣趁機從動蕩的陣法中飄逸而出,鑽入屠師妹額間。
她雙眸一閃,已然變得赤紅,拔出插入樞紐中的劍,不能自主地向我刺來:“師姐,我一直愛你敬你、跟随你下山除魔……你卻為何要騙我!”
似有似無的鬼魅魔聲環繞在她左右:“對,就是如此,殺了巽門守陣的那人,助我逃脫,我便賜予你們真正的自由……”
陣中的赤頭鳥尖齒森森,巨喙開合,絲絲縷縷魔氣逸散而出,争先恐後地順着屠師妹撕開的裂口鑽入守陣諸人的額間。
我側身避開眼前寒芒,另一隻手握住屠師妹的腰,迅疾地順着她腰身點上三處,将她釘在原地,但其餘師弟師妹們也已然被魔氣控制心神,揮劍向我砍來。
我一邊躲閃,一邊朝着陣外紋絲不動的無夢山諸人大喊:“各位大人就這麼幹看着嗎!若是被這上古魔物破了陣,我們滄翠峰全軍覆沒事小,你們無夢山的人也未必就能全身而退啊!”
大約是見同門相殘畢竟違背道義,為首的蟬衣袖子一動,那片流光飛速襲來,紮入赤頭鳥眼中,它受此一擊,揚天痛吼一聲,身上魔氣四溢,眼前的師弟師妹們連帶着也發了狂,雙眸皆赤紅,撲着向我襲來。
我垂下眼,歎了口氣。
“人各有命,你們莫怪我。”
春雷被我狠狠插入巽門中央,無數華光沖天而起,化作許多白色細鈎,勾住所有守陣弟子的胸口,從他們胸口源源不斷地流出清氣,皆被白鈎傳送到了與春雷相連的我手中。
得此千百清氣,我的内丹修為猛然突破了三階,陣外的蟬衣變了臉色:“你這是……滄翠峰怎會教出如此狡詐無義之人,竟主動吞噬同門,此舉與魔何類!”
青茅一臉冷漠,澄葛露出早知如此的鄙夷不屑,我站在陣中,目光掃過遠處因為清氣流失而變得臉色灰白的師弟師妹們,落在蟬衣身上,無所謂地勾唇一笑:“這赤頭鳥慣會蠱惑人心,我的這些師弟師妹們反正也已經被它迷惑了心神,要來殺我,我此刻下手,不過是清理門戶,叫諸位大人煩心了,莫要見怪。”
我說着,手中動作不停,結出高階術法,白鈎變作藤蔓,卷住陣内所有弟子,蟬衣皺眉拂袖,袖中飛出兩枚流光,一枚擲向赤頭鳥面門,一枚閃電般向我而來。
他大約是個自幼便被教導要做一個光風霁月的純正之人,此刻出手,阻止我殘害同門。
那枚擲向赤頭鳥的流光一分為三,如細針般鑽入它三個腦袋的頭頂紅羽處,方才那些擾亂滄翠峰諸人的魔氣,便是從哪裡發出,顯然便是它命門所在。
它頃刻間便發狂起來,三個腦袋胡亂揮動,攪動起一陣飛沙走石,顯然是被蟬衣的袖中流光傷到根本,隻嘶鳴了幾聲就漸漸沒了聲息。
這便是修仙大宗教出的弟子,有着我永遠望塵莫及的術法能力,卻偏偏要低階弟子先去探路,誘出魔物的殺手锏。
我沒有管剩下那枚朝我遊走而來的流光,而是咬牙揮手托起藤蔓,再攥緊掌心狠狠向下一拽——陣法上所有藤蔓都拽着滄翠峰弟子們沒入了地底。
最後一個屠師妹沒入地底之前,寄生在她腦中的那縷魔氣随着赤頭鳥的掙紮而消散,她雙目清明過來,瞧着我像是明白了什麼,掙紮道:“師姐……抱歉……”
我含笑将手虛空往下一壓,那雙清澈又帶着歉意的眸子便再也看不到。
與此同時,背上傳來什麼東西刺破血肉直達心髒的劇痛,我慘叫一聲,握着春雷跪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血。
血色模糊的視線裡,出現了一片繡着金色符文的白衣。
“你殘害同門,罪應當誅,滄翠峰乃無夢山轄下小派,今日便由我這個無夢山首席弟子替滄翠峰清理門戶。”
那枚流光破心而出,又變成光潔一新的樣子,重新回到他手中。
我聽到他冷肅的聲音中忽然有一絲遲疑:“回去之後,我自當親自赴往滄翠峰與紀峰主說清此事……但,你,叫什麼?”
“……”
春雷支撐着我的身子,我艱難站起身,看向眼前白衣飄飄的人,很無所謂道:“既然從一開始就沒放在眼裡,那也不需要知道在下叫什麼。”
“今日奉師命來此與諸位除魔,魔物已除,不負師命,在下自會回滄翠峰向師父請罪,就不勞煩諸位插手了。”
可我還沒硬氣地走幾步,忽然聽到背後赤頭鳥倒地的地方忽然卷起一陣風聲,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青茂驚慌失措地喊:“師兄小心!”
“哼,一群黃口小兒,竟敢如此欺辱我!待我全吞了!”
與此同時,澄葛手中動作不停,飛快地将我推了出去,我的整個人霎時被一片從天而降的黑暗所吞噬,伴随着一陣腥氣。
我一路滾到黑暗盡頭,很快就想明白一切。
這赤頭鳥方才竟一直在假死,此刻忽然暴起,想趁我們不注意将我們全部吞吃入腹,誰知青茂與澄葛眼疾手快,一個救了蟬衣,一個推了我出去當替死鬼。
“什麼護佑蒼生,什麼高潔大義……這些大門大派成天挂在嘴邊的口号,都是騙人玩的吧?”
我咳出一口鮮血,艱難地站起身,手腕一翻,仔細地擦了擦春雷的劍身,将它貼在臉頰邊,珍惜地碰了碰:“唉,春雷劍,這世間也隻有你對我不離不棄了,不枉費我當初親自尋來靈鐵為你打造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