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的黑色旋風果然是赤頭鳥所化,它知道無夢山不是好惹之輩,原本躲在地底并不想出來,卻被這陣法逼得不得不破土而出,想一舉沖破四極陣,但滄翠峰衆弟子守着陣門,它如今隻能被困在陣法中央,現出真身。
這是一隻長着三個腦袋,腦尖冒着紫火的巨鳥,高約丈二,嘴型如鋸,一張嘴便露出密密麻麻的尖牙。
陣外的蟬衣觀察片刻,開口:“這便是讓斯月谷淪為鬼谷的魔物……它開了靈智,此刻正在觀察我們的薄弱之處,各位千萬要守住陣型!”
澄葛應道:“師兄放心!它踏出陣法一步,我就削它一個腦袋!”
那赤頭鳥沖陣不成,狂躁嘶鳴了一陣,反而安靜了下來,三隻腦袋扭向不同方向,六隻沒有眼白的赤色巨眼忽然骨碌碌轉動,從陣内緩慢地掃視了一圈陣外的人。
被它這麼一看,有些心理防線弱的師弟師妹已然腿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守在陣外的澄葛嗤了一聲:“廢物。”
此刻不是計較口舌的時候,視線落在斯月谷無數屍體化成的血霧上,我皺了皺眉。
這赤頭鳥乃上古遺留魔物,它能在此地盤踞這麼久,悄無聲息地讓一整支軍隊都淪為它的盤中餐,能耐絕不止我看到的這些……它此刻,到底在觀察什麼?
我還沒想明白,便見眼前那顆朝向另一邊的鳥頭忽然露出個極詭異的笑,忽然口吐人言,竟是個低沉渾厚的男聲。
“屠無暇,滄翠峰年紀最小的弟子,你爹娘将你賣給滄翠峰,隻不過是為了換二十兩銀子。”
“你師父教你功法,養你到突破紫丹境的年紀,便将你送出來,當無夢山這些大門派的替死鬼,你……真的甘心麼?自己的生命,就這麼輕賤地與了旁人?你難道不想,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一次?”
這赤頭鳥竟有能蠱惑人心的手段!難怪斯月谷悄無聲息地淪為魔境,想必那些發狂屠戮的士兵,便是聽從了它的蠱惑才會被鑽心。
屠師妹臉色唰的變蒼白,她看了我一眼,咬了咬牙,堅定地舉起手中劍對向赤頭鳥:“呔!魔物,休要擾我心神!”
無夢山衆人原本冷肅的臉色都空白了一瞬,我扶了扶額,都怪顧連星平日裡代老兔子教師弟師妹們練功的時候亂教!看看他們都學了些什麼!
真是丢人丢到無夢山了!
赤頭鳥察覺到她的動作,轉過頭來慢吞吞瞧了我一眼,我閃了閃目光,握緊手中劍,它很快又扭過頭,朝着屠師妹開口:“你以為你這位師姐是真心待你?”
屠師妹臉色一怔,隻聽赤頭鳥又道:“巽門乃我生門不假,我确實最易從巽門突破,但此陣的妙處不在于此,一旦我強行突破,巽門便會自動吞噬其餘所有陣眼守門之人的力量,彙集于她一人身上,你們在被我捏碎之前,會先因為力量被她吸幹而死!”
“你以為,她頂上巽門是為了保護你們?錯了!她隻是為了保護自己!”
“是選擇背棄你的師姐,還是選擇可以給予你力量的我,相信……你已經能有決斷了吧?”
赤頭鳥的話音落下,陣中所有滄翠峰弟子的臉色都變得有些猶疑,滿是驚惶不定地瞧向我,陣外的無夢山諸人個個都如同局外人一般,不發一言。
也對,這陣本就是為了拖延赤頭鳥而已,他們的絕殺還遠遠沒有漏出來,此刻沉默不語,皆是為了觀察這赤頭鳥的套路。
屠師妹看向我,嗓音顫抖:“師姐,這魔物說的……是真的嗎?”
所有滄翠峰弟子的目光都集聚在我身上。
我握住春雷,波瀾不驚地瞧着他們。
這些孩子……我還記得他們被師父領上山時的樣子,一個個穿得破破爛爛的,一開始連飯都不敢多吃,生怕多吃了就要被趕出去,跟在我跟顧連星後面,像一排小鴨子一樣聽話,讓去哪裡就去哪裡,讓幹什麼就幹什麼。
最後,老兔子站在廚房門口叉着腰罵我跟顧連星遲早要敗光滄翠峰,我們倆左耳進右耳出,将鴨油燒餅塞進排排坐在□□水缸上的小鴨子們嘴裡,摸摸他們的腦袋。
“看咱師父,中氣多足,我賭他還能再罵一刻鐘。”
顧連星笑眯眯叼着狗尾巴草,伸出手搖了搖:“不不不,我賭半個時辰。”
那場賭局是誰赢了?仿佛是我,老兔子氣不帶喘地越罵越順溜,我眼瞅着就要輸了,顧連星得意洋洋的臉在眼前越晃越明顯,我一巴掌打掉他的臉,飛快地在心裡默念了一句:“斬恕劍,用來買油買面的錢是顧連星用石頭變的!”
隻聽一陣嗡鳴,斬恕劍“铛”的一聲,一路火花帶閃電地飛了過來,劍柄重重敲在顧連星腦門上。
被斬恕劍這麼一鬧,師父自然也發現了我們的藏身之處,怒氣沖沖地走來,将我們倆提溜着扔進了後崖思過。
那麼雞飛狗跳的日常,原來一旦踏出山門,就永久地與之告别了。
“這陣法天然如此,它說得沒錯。最好的情況是無夢山的各位前輩們能速速剿殺這魔物,如若不能,它強行沖陣……那便等你們都死了,師姐再與無夢山的人合力殺了它,為你們報仇。”
“師姐……枉我們如此信任你……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拜入滄翠峰!!”
“騙子!騙子!!一群騙子!!!”
濃郁魔氣自陣眼而起,這以無厭血打造的牢籠,竟潰敗碎裂于一句魔物的挑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