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又來找我們行小倌兒啊?”
我點頭,也默契地嘿嘿一笑,朝南院行諸鏡住的屋子走去,又想到什麼,折過來拍了拍老徐的肩:“對了,這幾日山上老兔子看得緊,我沒下來,清風苑沒什麼事兒吧?”
老徐點頭:“自從姑娘前些日子把來搗亂的那起子地痞吊在樹上,讓他們挨個喊娘後,清風苑再沒别的人敢來鬧事了。”
我滿意一笑:“那就好,往後再有人鬧事,隻管燃符喚我。”
老徐哎了一聲,繼續轉身去掃地。
我心情舒暢,哼着小曲兒往南院走去。
清風苑是滄翠峰下新安鎮上最大的清倌樓,樓裡專賣男色,各色各樣或濃妝豔抹,或清水芙蓉的男子每日吹拉彈唱,倚樓招客。
而行諸鏡,就是清風苑的頭牌,是清水芙蓉中的芙蓉,一張俊臉從不施任何粉,卻能迷得人神魂颠倒,整座新安鎮,就沒有見了行諸鏡後不愛上他的女子,就連縣令之女也對他魂牽夢繞,不惜動用她老爹的權勢,也要一睹芳容。
我也不能例外,可是滄翠峰是一等一的窮酸門派,平日裡除了吃飽飯,還有額外支出許多銀錢來買符紙和煉器的材料,日子過得艱難,平日裡竈房燒的飯,都是一點油水都沒有。
我雖然是修仙人士,身上卻窮得響叮當,更沒可能有錢逛清風苑,但此路不通,我還有别的法子,三年前,我和清風苑的管事娘子私底下達成了個交易。
白日裡我在山上修煉,到了晚上,清風苑開門的時候,我便溜下山在清風苑當護衛,每個月除了能拿三錢月錢,還能有免費的見到行諸鏡的機會。
當然,作為在修仙界雖然排不上名号的小派弟子,我的法術使得雖一般,對于普通人來說,卻也算是難以逾越的高山了。
因此我不必日日都來,隻在清風苑有挑事者上門時出手即可。
前些日子,我幫清風苑料理了隔壁街上的玉色閣花錢找來的一群痞子後,也有十幾日沒再來了,好些天沒見,我也有些想念行諸鏡那張讓人見了就能忘記俗世煩憂的臉了。
我推開房門,小聲地對着漆黑一片的屋子喚道:“鏡鏡,我來看你了。”
自從十年前,我第一次禦劍沒控制好力道,一頭沖下山栽進清風苑的後院裡,遇見那個用凍得通紅的手搓着一大盆髒衣裳的布衣少年時,我就記住了這個人的名字。
滿院子泡沫飛起,我爬起來,把翻倒的木盆扶正,在心裡默念心法,讓盆裡的衣服瞬間潔淨如新。
我擡頭問他:“你真好看,你叫什麼?”
少年注視着那盆幹幹淨淨的衣裳,擡起眼對着我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我叫行諸鏡,你叫什麼?”
我想了想,滄翠峰雖然是沒什麼名氣的小門派,但保不齊我那師祖在外曾有過有什麼仇人,萬不能暴露真名,于是我開口:“叫我阿螢吧!”
“阿螢。”
原本漆黑的房間倏忽亮起火苗,已經長大成人的行諸鏡手裡握着燈台,倚在床畔朝着我溫柔地笑。
“你好久沒來了。”
我關上門,走過去在桌前坐了下來:“怎麼,你這是在怪我不來看你?”
行諸鏡放下燭台,坐在我對面,聞言搖頭。他伸手為我斟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至我面前。
“隻是擔心你是否遇到了什麼事,修仙門派規矩森嚴,聽你說,你師父經常不給你飯吃,師兄師姐們也都仗着資曆深欺負你,我總是有些擔心。”
我看着酒杯,眼眸一轉,朝着他嘿嘿一笑:“可不是,今日犯了錯,師父罰我打掃一整座山峰,我如今兩條胳膊都跟灌了鉛似的,又酸又重,擡不起來……鏡鏡,要不你喂我喝?”
行諸鏡雖然自小流落煙花之地,可自小臉皮就薄,在清風苑也隻賣藝不賣身,勸酒之類的事一概不做。
此刻他果然紅了耳朵,我做出可憐的樣子,朝他晃了晃兩隻手,他眼中閃過掙紮神色,片刻後,終是坐到了我身邊,拿起酒杯喂到我嘴邊。
“阿螢,隻這一次。”
能得美人酥手喂酒,便是一次也值啊,我就着行諸鏡的手慢慢喝幹淨了那杯酒,快活得眯起眼。
“鏡鏡,在你這裡我真開心,也不知道日後,我還能有幾次這麼開心的時候……”
我說着,眼睛慢慢阖了起來,不動聲色地假裝困倦,慢慢地靠在了行諸鏡的肩膀上。
他身形僵了一瞬,卻并沒有推開我,隻是低頭輕聲問我:“你說這話,是日後不能再來了麼……?”
我沒吭聲,假裝自己已經睡了過去。
白露過後,我便要下山曆練,成為大門派剿殺魔物的馬前卒,成為可以随手丢棄,不用顧惜姓名的不知名炮灰。
我這樣的炮灰命,結局早就在被爹娘賣給滄翠峰時寫好,說了無益,不說也罷。
生存,還是死亡……這哪裡是什麼問題,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