坴鴛和驚秋是宋璞去樓下接的，之前坴鴛和驚秋并沒有來過和骞家，宋璞聽到坴鴛的譴責也大為震驚，原來和骞說從沒帶過人回家是真的。

吃飯的時候坴鴛也管不住嘴，問東問西，和骞自從跟宋璞在一起，很少去單位晃悠，要麼在家辦公，要麼在外面跑新聞，他美其名曰不掙單位加班費和餐補，實則是天天接送宋璞上下班。

“你們今天去采訪怎麼樣？”和骞問驚秋跟坴鴛，坴鴛的譴責話糙理不糙，以前都是和骞手把手教，現在談了戀愛，也很少過問他們，坴鴛譴責他的時候也沒反駁。

“挺順利的，這種災後采訪就是挑幾個配合的人問問，做一個正面的報導就行。”坴鴛扒了一口飯，和骞炖了排骨，清蒸了魚，她這已經是第二碗飯了。

“方向是沒錯，但還是要注意一些小的聲音，不能光做正面報導，也要替政府多采集一些群衆的聲音。”和骞夾了一塊魚，挑好刺，遞給宋璞。

宋璞喜歡吃魚，但不喜歡挑刺。

驚秋準備回答，擡眼看到了這一幕，怔住。

他明明是第二次見到宋璞這個人，為什麼總覺得以前在哪裡見到過？從第一次在醫院看見的時候，就有過這種感覺。

剛才和骞遞給他魚肉的時候，他甚至好像都能看到和骞為對方挑刺專注的神情。

“··哦，”不過他想了半天仍舊是沒想起來。“說到這個，我那邊有兩個住戶反應，曾經看到過301有人進出過，但沒有看到具體是誰。”

之前有謠言，說本次爆炸火災是人為的，群衆聲音尤其氣憤和響亮，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特别是那棟樓裡的人。幾乎每個人都被懷疑了個遍。

201作為受害者，在群衆的心中自然少去了不少嫌疑，當時同時受到傷害的，有隔壁的202，和301兩個住戶。

202是個老年人，帶着一對雙胞胎，跟孩子爸媽住在一起，一家五口剛好都不在家，才都躲過一劫。

驚秋還特别說了202這家人，202老太太是個話痨，一想到自己兒子好不容易買得房子現在被燒毀，不由得心痛起來，跟驚秋訴苦半天，最後都把怨氣撒在了物業身上，說他們不作為，不好好檢查維護小區安全設施，連起碼的環境都弄不好，車子亂停亂放不說，連綠化樹遮住了窗戶這事兒都說了一年了，最近才去找人準備砍伐，一點也不把業主的訴求放在首位，她想起那個高高瘦瘦的物業，又說，還是那個叫賈敏的前台找的人來看綠化樹要怎麼砍。

其他幾個住戶要麼都是平時關系好的，常住居民，有的在這地方住了十多年了，自然也不會懷疑。

就有人莫名其妙懷疑到了301那位上去，可據202反饋，她從來沒見到過301有人住過，那房子一直是空着的。

這個時候，旁邊一個老頭插嘴說到，他曾經聽到過301有開門和關門的聲音，具體什麼時候，他也記不清，但能确定是今年夏天，當時他在門口等别人送鮮奶過來，他每天早上都要等到鮮奶送了之後再出門遛彎兒，是雷打不動的習慣。

有一次送奶的人過來敲門，他開門的時候，剛好看到隔壁301的門徐徐關上。

“你确定他沒記錯？”和骞問，如果這是真的，是一個很重要的線索。至少證明了301曾經是有人住過或者去過。那麼樊真所說的301獨居女人，和警察調查的結果來看，是有些矛盾的。

警方說301的房主去世了，這房子成了無人居住也無人認領的房子，物業那裡提供的水費明細，至少大半年沒有人居住，那去的人會是誰？

“應該沒有記錯，”驚秋說，“我當時還問了好幾遍，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所以記得特别清楚。”

當時周圍的人太多，對于301是否住着人衆說紛纭，期間還有幾個人跟302的吵起來，況且還有物業看着，物業現在隻想息事甯人，驚秋則不方便問太多細節，就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但那間房，受了爆炸和火災的影響，就算是想去查腳印和居住過的痕迹，估計也很難了。

驚秋放下筷子，看了宋璞一眼，又看了和骞一眼。剛才隻是覺得和骞跟宋璞二人關系親密的樣子很熟悉，現在又覺得三個人這樣坐在一起吃飯，讨論的情形也相當熟悉，其實也不是三個人讨論，隻是他跟和骞說，或者跟其他人說，而宋璞隻是坐在一旁安靜吃飯，縱然不出聲，也無法忽視他。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做過這樣的夢。

但最近因為這個新聞累得占床就睡，根本沒時間做夢。

“那個···”驚秋有點不好意思，他想問宋璞之前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但這話有點奇怪，于是又憋回去了。

和骞看了他一眼，遞給了宋璞一碗湯：“有話就說。”

驚秋眼一閉心一橫，問：“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宋老師？我總覺得今天這頓飯，我們不是第一次吃。”

他作為記者這麼多年，當初進這單位進到二組，都是因為他問題太多，有問題就說，有問題就問，這也是一種求真的意識。

坴鴛嘴裡含着一塊排骨，鍋裡的最後一塊，愣愣地看着驚秋，“驚秋哥，你不會也是···”她又看看和骞，“跟他們倆一樣？”

驚秋啊了一聲瞬間反應過來坴鴛說的意思，慌忙擺手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就是恍然間覺得，我曾經好像在哪兒見過宋老師。”

驚秋這話是看着和骞說的，有些羞愧，他知道和骞跟宋老師的關系，這算什麼？算是跟兄弟的老婆？搭讪？

不過他們到底誰是誰的老婆？

和骞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責怪他，反而又和宋璞對視了一眼。随即宋璞轉過頭對驚秋說，“對，我們曾經是見過。”

“我之前來過你們單位，一年前，學校組織的文化宣傳。我作為學校的代表，去你們單位接受采訪。”

育華新聞文化宣傳部有一個專門的欄目，演播室就是育華新聞樓上。

“你之前是在文化宣傳部，對吧？”宋璞盯着驚秋說，“大概那個時候看見過我。”

是嗎？驚秋之前的确是從文化宣傳部申請調到社會新聞組的，他覺得那邊工作太過枯燥。也許是見過的吧？但他今天的感覺不隻是對宋璞一個人見過和有印象那麼簡單。

驚秋有點迷糊，點點頭，說：“可能是。”

宋璞低頭喝湯，他拿着勺子輕輕将湯吹涼一些，然後一隻自然垂下去，按了按和骞的大腿。示意他什麼都别說。

他看得出來，當驚秋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和骞有一瞬間的猶豫，眼神裡帶着一種欣喜和亢奮，他是希望驚秋能想起來點什麼的，他期待驚秋下一句突然說，我們是不是不屬于這個世界？

但和骞也清楚地知道，現在這個關頭，不是找回記憶的好時候。這點他比任何人都有經驗，他不能保證驚秋到時候醒來，能不能順利從這個世界完全抽離，畢竟他曾經也沒做到。

因為這裡的世界太真實了。

就連驚秋的生活帶給他工作上的壓力都是那麼的真實。

“現在還不能告訴他這裡的事，”宋璞遞給和骞碗筷放進洗碗機，“得讓他自己想起來。”

和骞在他面前彎着腰，點點頭，他自然明白這其中要害，“我明白。”

隻是剛才的那一瞬間，他内心陡然生出孤獨感。

是那種單槍匹馬的孤獨，當時他想為什麼醒來的是他？還是他一個人？

宋璞看着和骞寬闊的背脊，就像一推開窗看到的沉睡在遠處的山巒，安靜地承擔着周圍的所有，無聲無息沒日沒夜的守着。

他等和骞放上最後一個碗，啪的一聲關上洗碗機，洗碗機滴了一聲開始工作。

“過來，”宋璞站直了身子，張開雙手，“抱抱。”

和骞愣了下，然後笑開了。

這次不一樣，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這次他不再是一個人。

他往前一步，重重的抱着宋璞，将頭落進宋璞肩頸的時候還能清晰地聞到宋璞身上橘子味沐浴露的味道，他想，沒有比這肌膚相貼的感受更真實了。

吃完飯四人各奔自己的工作地點。

宋璞去上課，和骞去赴行之北的約。

行之北不好約，他是個工作狂，當初作為一線刑警就戰功赫赫，現在做為刑警隊長黑白兩道無人不認識他，身高是單位最高的，體能也是最好的，也是最年輕的隊長，什麼都是最好的，可仍舊擋不住他為這樁案子勞心勞力，垂在眼下黑眼圈就是證據。

他還年輕，他還沒當上局長，這是他的夢想。

所以和骞給他叫了一杯咖啡，加濃的。

“我時間不多，”行之北大喇喇的在桌子旁坐下，喝了杯剛上來的咖啡，“咱們長話短說，你昨晚什麼情況？”

和骞将去醫院找樊真前後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沒留餘地，末尾等着行之北的評價，行之北挑着眉看了他一眼，“你不去當線人可惜了。”

和骞無語，他并不想當什麼線人，雖然現在天煶的案子有警察在查，跟他一個記者有什麼關系？他表面上是熱心市民，但以行之北對他的了解，和骞這樣較真的記者，能抓住蛛絲馬迹查下去，是真的有當線人的潛質。

“線人沒興趣。你約我出來是要說什麼？”和骞問。

“昨晚我去了一趟201。”行之北說，他掏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遞給和骞，“看看。”

和骞拿過手機，照片中是一個被輕微打開的保險箱，完好的。保險箱周圍一片烏漆嘛黑，看不清具體是在哪裡。

和骞蹙眉，如果是201房間的保險箱，竟然沒被炸毀？

行之北随後解釋道，昨晚技術科的同事那邊通知他，有新的偵查結果。

他急步趕到技術科，技術科的同事遞給他一份報告，上面還殘留着打印機的溫度。

技術科的同事解釋說，他們通過還原竈台碎片，溯源到了燃氣竈的品牌和型号，經過了解，這種燃氣竈自帶童鎖和熄火保護。

就是當燃氣竈的火突然熄滅，熄火保護會自動切斷氣源，防止燃氣洩露。

也就是說，假設那天早上天煶着急出門忘記關火的情況成立，竈台上的火突然熄滅後，自帶的熄火保護裝置啟動，并不會讓天然氣肆意洩露。

可是燃氣表上明明顯示着，201戶頭爆炸前12小時内都在走表。

“你是說，”和骞放下手機，“可能是天煶走了之後，有人去他家故意破壞了這個裝置？”

“裝置沒有破壞，是完好的。”行之北說，“破壞的是天然氣管道。”

是人為割斷了天然氣連接竈台的管道。

雖然已經被炸的四分五裂的廚房，但是技術科還是找到了一點蛛絲馬迹。那個燃氣竈用料材質都是市面上最新最好的，當時爆炸的第一個點是在客廳—天煶打開燈的一瞬間，而第二個點才是廚房竈台下豁然敞開的天然氣管道。

竈台雖然被炸得粉碎，但竈頭是完好的，包括那個感應針。

“這是蓄意謀殺。”和骞說。

“基本已經确定是謀殺，”行之北看着他，“但，兇手仍舊沒有留下什麼痕迹。”

和骞想起剛才那張保險櫃的照片，問道：“跟保險櫃的東西有關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