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骞本來還想再在隔壁宋璞租的房子待會兒的,宋璞說好一段時間沒住人,需要重新打掃才能入住,就帶着和骞回他自己家了。
和骞開始準備晚飯,宋璞需要備課,這幾天堆起來的備課都還沒做,這時候坴鴛的電話打來,宋璞拿着電話去廚房,和骞直接讓他開擴音。
“喂?老大。”坴鴛跟驚秋在車上,準備回單位,他們在現場蹲守到了一個重要信息。
和骞在切菜,手上的刀沒停,一邊切一邊問着情況。
“現場發現一具男屍,”坴鴛很快報了最近消息,“在201房間發現的,被炸的手腳都斷了,法醫找殘肢都找了大半天。”
“但隻能分析得出來是一具男屍,身份還需要确認,都快燒成灰了。”坴鴛喝了口水,補了後半句。
“隻有一具男屍?”和骞問。
“恩,目前是。在我們走之前,法醫就帶着工具撤了,如果有其他屍體他們不會走。”
法醫在這裡整整排查了一天的時間,加上警察,和消防,就算是隻老鼠的屍體都會被找到。
和骞讓坴鴛明天去看下朱亞,再細細采訪下樊真,然後挂斷電話,吃過晚飯叫了保潔兩人又出去散步。
和骞不想讓宋璞再看到那個被燒毀的小區,于是出了門就往反方向走,那裡有一處不大的公園,是個山包包開發的,順山包而行要走一段上坡路,他們晚飯吃得早,下午吹拉彈唱的大叔們早就散了,跳廣場舞的大媽還沒來,所以現在公園都沒什麼人。
宋璞晚飯吃太多,走兩步梯子就微微喘氣,落在後面,和骞自然地牽住他,來往偶爾有人看見也不覺着奇怪。
二十多分鐘後到頂,頂上是個小廣場,是一處文化宣傳研究所,此時大門緊閉,他們随機找了個樹下的位置坐下。
頂上更沒什麼人,和骞光明正大把人撈到懷裡靠着他,說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兒,這樣的時間在這裡認真地走完一分一秒,但在蟻村卻如同流水一晃而過,
夜色越來越沉,山坡之下喧鬧襯着這山頂更加靜谧,豆大的路燈順着階梯排列,彎着腰像一個個小老頭似的。
小老頭···
宋璞看得發呆,眼睛在黑夜處鎖定那一點點亮光,而腦海中逐漸飄出浮現一個人的樣子,雙鬓斑白,額間的皺紋深而飽滿,眼底猩紅的血絲···
他們是不是忘記了一個人。
他從和骞懷裡直坐起身,轉頭問道:“你在這裡認不認識天煶?”
和骞本來還在欣賞這夜色,宋璞突然坐起來吓他一跳,又問認不認識天使??
他擡頭看看天空,隻有為數不多的星星,天使什麼的不認識,但身邊的人倒很像天使。
宋璞就那樣看着他等他回答。
等等!天煶!
和骞猛地站起來,随着記憶魚貫而入,兩人對視一眼,但随即和骞又坐下,仔細回想了下說,“在這個世界裡,我沒有關于這個人的任何記憶。”
而誠然,宋璞也沒有。
前幾次虛妄止境裡,他們始終都是五人成行這樣的固定小隊。這一次進入虛妄止境前,也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名單,而這一次天煶這個人甚至這個名字好像從未出現在他們的生活和工作中過,他們能記起來完全是因為他們腦海裡同時存在着蟻村的記憶。
天煶作為他們這個研究的負責人,自然是要一起的,難道是還沒到他出現的時候?也不對,和骞搖搖頭,說:“上一次他作為你的師父和方丈出現在你的生活中,雖然很少露面,但我們仍然對這個人有印象,不至于像這次一樣,一點音訊全無。”
宋璞無言接下和骞對這件事的分析,他心中似乎隐約有一個猜想,如果和骞分析的情況都不對,那麼隻剩下一個可能,天煶根本沒同他們一起進來。
和骞作為蟻村守護神戰隊的最高指揮,臨别時承桑再一次臨危受命接下擔子,但那時承桑仍未從那片焦土歸來,坴鴛驚秋作為隊長,也全都加入了這次研究中,而天煶作為研究組最權威和最有話語權的人,也跟着進來,如果這個時候蟻村發生了什麼事···
後果真的不敢令人想象。
和骞起身牽着他離開,摸到手心冷汗一片,轉頭又看見他一臉擔憂,小心地問,“想到什麼了?”
宋璞轉頭對他擠出一個笑容,非常輕微的一絲笑,他不敢把心中所想說出來,也許和骞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沒有同他表露,大概意思跟他現在這樣差不多。
和骞看到那一絲輕微的笑就理解了,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牽着他慢悠悠的離開了山頂。
他們現在回不去,再多擔憂都是多餘。
宋璞想是不是這樣也挺好的,如果蟻村真的保不住,他們作為地球上最後的生命也即将消失,還不如就這樣死在這夢裡。
虛妄,縱然是假的,但此刻竟也覺得相當美好。有多少人想要這樣的在夢裡死去,□□能得一個全身,靈魂能得一個安息,何樂而不為?
在有蟻村這樣一個地方時和在面臨末日以前,那些人不都是活在虛妄裡的嗎?
可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難過和傷心?
其實他并不懼怕死亡,并不是因為沒有見過沒有經曆過而不懼怕,而是對生死之事好像不太糾結,生死輪回都有他的道理,活着的時候好好活,離開的時候也自然要體體面面。
但他想到和骞那天提議,要讓他給主持葬禮的情形,他從一開始就接受不了那樣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甯願選擇随他而去。
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好笑,現在這樣跟之前電影上演的殉情跳河的女鬼有什麼兩樣?
他兀自将和骞的手捏緊,下山的時候遇到上山的人也沒松開,在豆大的燈光下,他們的影子從短到長到看不見再這樣重複,好像每經過一次這燈下,那些影子就會将身體的靈魂多照出來一分再重新組合在肉身之上,連腳步都變得沉甸甸的。
兩人一路無話回到住處,懷揣着各自的心事,保潔幹完活兒就離開了,地闆擦得锃亮,客廳餐廳廚房物品都擺放有序幹幹淨淨,像被重置過一般。
兩人看到這樣的場景心情突然就好起來,與其擔憂,不如就這樣踏踏實實一分一秒地過,将時間踏碎了過。
走了一路滿身汗,宋璞先去洗澡,和骞鬧着要和他一起洗,宋璞當然不答應,讓和骞給他拿浴巾的時候去了衛生間将門反鎖了,和骞也不惱,就站在衛生間門外等着他,他突然有點後悔,當初裝修這房子的時候,就應該把衛生間全做成玻璃的,連磨砂的都不要,全做成透明的,而且還不要帶鎖,一推就開的那種。
就這麼在腦海中構思着下一步大改衛生間計劃,宋璞從裡面擦着頭發出來,一身穿戴完好整潔,連水都沒擦,一點機會都不給和骞留。
和骞隻好從衛生間門前讓開,他進去将浴巾放好,再次出來,宋璞準備拿吹風機吹頭發,他順勢奪走,将人按坐在椅子上,然後雙腿夾着對方的雙腿站着把對方的頭發仔仔細細吹好,又拿了一套幹淨睡衣給了宋璞,故意當着人家面脫光了才慢悠悠去洗澡。
宋璞将兩個人髒衣服還有打濕的睡衣拿去洗衣房洗,回到沙發上坐下打開電視,調到地方新聞,剛好是坴鴛舉着話筒對那場火災的報道。
說起那場火災,目前他們都還沒有太多線索,火災原因是天然氣爆炸,官方沒有定性是自然洩露還是人為的,坴鴛當然也不可能這樣報道,那段對樊真的采訪内容移交給了警方,如果是人為的,那将成為重要線索。
新聞背景裡那棟黢黑的五層房子,偶爾會有警察消防員從樓裡穿插而過,連門前的綠化樹都被燒掉了樹尖,之前就有人在業主群裡說,要對綠化樹進行修剪,太大了遮掉了光線,二樓三樓到了夏天連窗戶都不敢開,全是蚊子。
說到二樓,他想起下午坴鴛跟和骞打電話說,隻在201房找到一具男屍,結合在醫院對樊真的采訪,201的獨居男人對樊真和301的獨居女性應該有所企圖,死的人又是201的男屍,是不是未免太過巧合。
他拿過手機翻開業主群,群裡基本上都有備注自己是幾号房的,但這個群很老,這裡更換住戶的速度又很快,不一定能找到,備注房号的時候也都不是統一格式,有的是數字表明,有的是文字表明,宋璞自己就是文字備注的。
他隻好一個個去找,裡面沒有備注的人更多,還有很多重複房号的,也許是之前的租戶沒有退群,也可能是家裡人,通過各種排除法,獨居,男性,常年居住于此,最終鎖定一個人,他點開那個人的頭像,是一個風景圖,微信名:鳥語花香。
·····他突然想起公園裡那些清早起來遛鳥的大爺。
很符合中年獨居男人的氣質的,雖然他對這個中年男人并不了解。
這個時候和骞的電話在沙發另一頭響了,他看了一眼,想着要不要接,他剛洗了澡,整個人軟塌塌的,不想動,過了會兒電話還在響,他一手捏着自己手機,一手伸老長趴在沙發上去扣和骞的手機,看到是驚秋的電話,準備起身将電話拿給和骞,結果手機因長時間沒人接聽自動挂斷。
他低頭繼續擺弄自己的手機,手機頁面停留在向對方發送好友申請那一欄,可能是剛才手指誤觸,按了添加通訊錄。
他神使鬼差地點了發送,‘鳥語花香’沒有設置驗證信息,就那樣直接通過了。
畫面停留在對方通過你的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
有那麼一刻,宋璞覺得背後有點冷。
如果這個人真的是201那位獨居且是這場火災中唯一的死者,被懷疑騷擾過301和401兩位女性,而後被炸的面目全非的中年男性的話,宋璞突然有點後悔剛才添加好友的做法···
他吞了下口水,然後看向偌大的光線并不明亮的客廳···不禁打了個寒顫。
和骞的電話這時候又響了,驚得他一個激靈,然後反應過來後,馬上拿着電話起身去了主卧,衛生間的水已經停了,他敲了敲門,和骞将門打開,他把還響着的手機遞給和骞,和骞作勢要關門,他也不讓開,就那麼靠在門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