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的地方是個中餐館,還挺高檔的,二組空降了一個組長,和骞倒是聽說過,但來了幾天了也沒打過照面,雖然都是新聞部的,但各自負責不同的事情,工作的交集也不多。
和骞以前對參加這種聚會倒是沒什麼感覺,不厭惡也不主動,但經過前幾次的聚會引來了些不必要的孽緣,他對這種聚會就隻剩下能不去就不去的态度。
但他聽坴鴛說,新上任的組長想跟他一起吃飯就挺意外的。他連對方姓甚名誰,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而且他工作也不出色,每天跟鹹魚似的,有什麼理由跟他吃飯?
而吃飯的時候,對方竟然沒來。
“來來來,大家先吃,那個··方組長他現在有點事兒走不開,待會兒他直接下一個場地跟大家見面。”有個戴眼鏡的人出去接了個電話後回來對大家說。
大家也沒問,随便寒暄了幾句就動起了筷子,他們已經等了會兒了,現在已經快八點 ,工作了一天,面對眼前的山珍海味早已饑腸辘辘。
吃過飯大概九點過,和骞準備跟那個戴眼鏡的同事,應該是二組的人說下就回家去了,誰知對方竟主動過來找到他,讓他一定不要走,一定要去下一個地方,而且說的時候聲音巨大,好幾個人都在看他們,和骞也不好當面駁了别人面子點了個頭,内心隻覺得稀奇古怪搞什麼神秘。
下一個場地是一個酒吧,去的人不多,成了家的,有女朋友的,還有些女生都已經先撤了,隻剩下他們十多個單身男女。
和骞本來就不喜歡這種鬧哄哄的地方,要是提前知道這是一個酒吧,說什麼都不會來,但他進來後卻感覺這裡并不吵鬧,人很多,幾乎沒有什麼空位,舞台上隻有一個男生在唱歌,節奏不快,隻有人聲和吉他聲。
他們找到卡座坐下,是個小二樓的,從這裡看,正端端正正對着舞台,這卡座一看就不便宜,而且需要提前預定的那種。
舞台上那個男人穿着白色襯衫和西裝褲,身材修長,嗓音幹淨,跟吉他的聲音融合得很好,唱着一首校園戀愛歌曲,整個場子都冒着粉紅色泡泡。
和骞不知道這首歌叫什麼名字,上學的時候倒是廣播裡經常放來着,看了會兒就低頭開始看手機了,倒是其他人,都跟勾了魂似的盯着舞台。
很快這首歌就結束了,換了個人上去,那個男生走下舞台,徑直朝着他們的方向過去。
和骞坐在一個單人椅子上,側對着舞台,沒有注意到這一切,他隻覺得扶手上突然坐上來一個人,他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另一個方向擰着看過去,他這才反應過來,那個人就是剛才在舞台上唱歌的人,對方朝他伸出一隻手,說:“好久不見,學長。”
和骞愣住了,完全沒想起是誰,臉沒對上。為了不冷場,他也禮貌地伸手跟對方握了個手。“你好。你是?”
他真沒想起是誰,但這人喊他學長,估計是以前學校的,但他以前好像真的沒見過。
“方别意,新聞部二組組長。”那個人微笑着說。
請君看取東流水,方識人間别意長。
但和骞還是沒想起來曾經認識的人中有個叫方别意的。
方别意跟身邊的人依次握了手,寒暄了幾句之後就在和骞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舞台上換了個玩搖滾的上去,一瞬間場子就熱起來,隔壁幾張桌子也都玩了起來,搖骰子,劃拳,大冒險等這些在和骞看來毫無意義且幼稚的遊戲。
他們這個大桌似乎在吵鬧中顯得格外冷清,有人提議說玩個什麼遊戲,和骞沒說話,他還在腦子裡搜索有沒有一個方别意的人,但真想不起來。
方别意像看出來,往他身邊側了側身,在他耳邊說“想不起來了?”
和骞隻能尴尬地點了點頭,說“抱歉确實我想不起來。”
“沒事,反正我們以前也沒見過,而且你應該不知道我的名字。”方别意說。
和骞瞬間無語,他剛才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腦子出現了失憶。
那就不重要了,反正之前也沒見過,以後也不一定能有什麼交集。
“我去趟衛生間。”和骞說。
衛生間的位置很隐蔽,走了很多個彎彎拐拐才找到,要穿過大廳,調酒台,以及幾個雅座。
他經過調酒台的時候,餘光裡晃過一個人的身影。他回過頭,那個人背對着他,坐在吧台的椅子上,修長的腿一隻曲着,一隻伸長了踩着地面,正跟着調酒師說着什麼話。
宋老師?
他還在想要不要上前去打個招呼,有幾個笑着端着酒杯的人往這邊走了過來,盯着宋老師的方向。
其中一個男人坐到宋老師身邊,然後笑意淫淫的要跟宋老師碰杯,宋老師沒動,也沒看他,仰頭把杯子的酒喝幹淨。
那個男人被這個動作弄得有些尴尬,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後的人,那些人在笑着,但都是一副看人出醜的看好戲的戲谑,他瞬間被那些笑容刺痛神經,變了一副臉色,和骞的這個角度看過去看得非常清楚,那是一種惱羞成怒。
他不知道那個人靠近宋老師說了句什麼,宋老師也回了句,那個人将酒杯在吧台上一摔,那是個高腳杯,杯子破裂的瞬間酒液被綻開,一旁的調酒師被誤傷後往後躲了一下。
那些酒液順着吧台流到了宋老師大腿褲子上,衣服上也有,頭發上也有。
宋老師看了那個人一眼,什麼也沒說就起身往外走。
那個人并未解氣,反而更加暴躁地看了一眼身後的那些還在站着看戲的人,不知道出于什麼心理,他伸手抓了一下宋老師。
本來想抓他肩膀,結果扯到了宋老師的衣服,紐扣被扯開,接着大片的胸膛露了出來。
就在這個場景發生的瞬間,和骞幾步上前,将那個人猛地推開,将宋老師轉了個身,用一個擁抱的姿勢替宋老師擋住了露出來的……胸膛。
宋老師被他護在懷裡,和骞低聲說了一句“沒事啊。”
那個人倒地後迅速爬起來,指着和骞說“你你你他麼誰啊,敢推我?”
和骞朝他看去,但下一刻都要被對方氣笑的打滾,對方那一身并不搭配的西裝,個頭還不到他肩膀,在這種酒吧,竟然用喝紅酒的高腳杯喝着調和酒,這種逼裝的真的非常用力。
但真的令人想笑的,還是他頭上飛起來往後倒下去的頭發,那是一個假發片,也許是頭頂秃頂的太過光滑,和骞這麼一推,假發片直接飛了。
大廳瞬間有許多眼光向這裡看過來,接着就是一陣哄笑,和骞還很善意地朝他指了指頭頂,那個人反應過來迅速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确認到假發片已經不在後立馬站起來一溜煙跑了。
另外幾個人估計是覺得沒意思,笑着走開了。
宋老師在他懷裡還是沒動。
和骞低頭一眼,胸膛依舊露在外面,從這個角度看去,不知道露的面積有多大,所以他有點不敢放開。
不不不!等等,對方是個男人,露個胸膛怎麼了,而且他自己還這麼緊張?!
“我送你回去?我車就在外面。”和骞在他耳邊說了句,他沒喊他宋老師,因為旁邊還有很多人在看着,連坐在二樓的人都驚動,但是距離隔的比較遠,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在這樣的地方,發生什麼都不奇怪吧,那些人看過一眼就悻悻的坐了回去。
“我賬還沒結呢。”宋老師說。
那個調酒師也在看着,和骞向他招了招手,調酒師也是個懂事的,直接拿了賬單和pos機過來,和骞從荷包裡扣了張卡出來,讓他直接刷。
在這幾分鐘裡,衆人的眼光已經沒有那麼強烈了,他稍微将宋老師松開了一點點,扣子還剩幾顆,他将扣子扣好,用手捏着衣服,帶着人走了。
宋老師坐到車上就閉口不言,雙手環抱遮住沒有扣子扣住的的地方,和骞替他系了安全帶,他也沒反應似的。
“那個對不住啊,我剛才一時情急···”和骞想解釋下剛才的行為,他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了,用保護女生的姿勢去這樣保護一個男人。
“沒關系。”宋老師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然後又轉頭看向和骞,眼神真誠“剛才謝謝你。”
“不··不用謝,”和骞有些驚訝,雖然剛才看着那個人确實是不懷好意地搭讪宋老師,但此人現在的情況太過冷靜了些。“其實我不過去也沒什麼關系,反正···”和骞又解釋說。
“有關系。”宋老師切斷他的話,回了一句。
有什麼關系?宋老師又不是女人,露點也沒事吧?而且當時那麼多人看着,肯定會有人出來制止,那裡離門口也不遠,還有保安。就是自己離得近了些而已。
“哦。”和骞不知道回什麼了。
他給坴鴛發了個消息,然後就驅車前往回家的方向。
車子往前開了一段,按照導航要右轉,和骞看了一眼右邊的後視鏡,餘光裡宋老師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他把車開到路邊停下,按了雙閃。然後下車去後備箱不知道拿了什麼,回來之後遞給宋老師,宋老師看了一眼,那是一件襯衣外套。他聽見和骞說:“幹淨的,沒穿過。”
但宋老師在猶豫要不要接。
和骞又說:“你這個姿勢容易壓着胃,你剛喝了酒,待會兒會吐。而且回去要開半個多少小時,就這個姿勢回去了手都酸了吧···”
“啰嗦。”宋老師接過衣服反蓋在身上。
和骞:“……”
和骞重新驅車往回家的方向開。
這時候快11點路上車還是很多,他們要橫穿市中心,這邊是酒吧夜場一條街,現在這個點,剛是夜貓子出來活動的時間。
高高的路燈發着輝煌的光,與旁邊燈紅酒綠的小酒館和酒吧交相輝映着,隻是看着也覺得特别熱鬧。一到了晚上就跟活過來似的。
“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麼?”宋老師眼睛看着窗外,頭也沒回地說道。
要不是開着自己的車,要不是車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和骞都一度以為他在跟其他人說話呢。他下意識地回了一句:“想,你叫什麼名字?”
“宋璞。”宋老師答道。
宋璞···宋璞··宋璞···這名字怎麼這麼耳熟呢。
“那個璞?”和骞停下車排隊等紅綠燈,偏過頭看他問道。
“返璞歸真的璞,”宋璞回頭看着他“璞玉的璞。”
璞玉的璞。
明明前面那個成語更耳熟聞詳,但和骞卻隻記得這後面兩個字,還在心裡念了好多遍。
他像是放空了,盯着宋璞發呆。紅燈倒計時最後一秒,綠燈亮起。
綠色的光輝透過擋風玻璃印在兩人臉上,後面車子催促着按了喇叭。
“名字挺好聽的,很适合你。”和骞回過頭踩了油門,跟着車流往前移動着。
這是一條快速路,車道比較多,車擠進去之後車速很快就提上去,離開了鬧市區,耳邊隻剩下輪胎與瀝青路面的摩擦聲。聽久了有點讓人頭發暈。
和骞覺得有些悶,頭也悶胸口也悶,他将窗戶開了一個縫,但外面的熱浪很快從縫隙裡擠進來,噪聲也變得更大,他又把窗戶關上了。
璞玉的璞,像未經雕刻打磨的玉一樣淳樸。是這個意思吧?
他餘光跟着思維都在宋璞身上,反蓋着的衣服遮到了鎖骨以下,臉和脖子露在外面,在夜晚中顯得比白天更白,像在發光。轉過頭的瞬間,腦海中跳出來那個油膩的秃頂男人扯他那一下,和骞睡覺有點兒惡心,還有點想發火。
“那個···今天晚上的事,你别太在意,在那種地方什麼人都有。回去睡一覺,明天起來就什麼都忘了。”和骞看他一直沒說話,猜想是不是還在害怕剛才遭遇的事情。
但宋璞沒回應這句話,隻說道:“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什麼?”和骞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但馬上反應過來,那種情況下,能說出什麼好話?他又說“不過說什麼都别太在意。以後不要再去那種地方就是了。”
“他問我,能不能陪他睡一晚。”宋璞轉過頭看他,對後半句話充耳不聞。
和骞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索性也不說話。
他當然知道那個油膩男在想什麼,像宋老師··這樣的,但凡是個性取向為男的人,都會想要去要個聯系方式或者交個朋友認識下什麼的?哦,不,不關性取向的事。
“你有女朋友嗎?”和骞沒由來的想知道。宋璞盯着他看,沒回答。和骞又補充着說:“我是說,你這麼優秀,這麼年輕,還這麼好看,應該會有很多人追。有個女朋友應該是挺正常的。”
“沒有。”宋璞答了一句,然後偏過頭繼續去看路邊。
和骞看了他一眼,一種很奇怪的氛圍在逐漸将他們圍繞,和骞突然覺得宋璞有點··失落?
“那你有女朋友嗎?”他聽見宋璞問了一句。
“沒有。”和骞回答。
“男朋友呢?”宋璞突然轉頭問他。
隔壁車道前方好像出了車禍,車流漸漸變慢,旁邊有輛車突然擠進他們車道,燈都沒打,他一個急刹,差點蹭上去。
那個司機将車窗打開,做了個拱手的姿勢,他們車窗沒有開,并沒有聽見那人說什麼,應該是突然變道還别他車,說抱歉之類的話,和骞沒太在意 ,他還在想剛才的問題,宋老師是怎麼看出來,怎麼知道他不喜歡女人的?
“也沒有。”和骞盯着前面那個大衆車的屁股,答道。
“我也沒有。”宋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