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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以金為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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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緣空小院極小,走幾步就到廚房跟前,雲嗣站在窗外看着裡頭緣空忙忙碌碌,那動作行雲流水,穩健有力,不帶一點廢動作,對時間的把控和物件擺放的位置都掌握的極其到位。這一點跟三師學得倒是挺像。

“搞快點撒,杵到起爪子喃?那青菜藤藤軟了就不好吃了。”裡頭緣空喊了一聲,揭開了鍋上的蓋子,一瞬間一大團白霧騰起,填的屋裡滿滿當當,也讓雲嗣的眼睛有些脹的慌,他一時半會未分清,這到底是緣空,還是三師父呢。

三人用飯時,和骞擔心雲嗣情緒太過低落,想方設法的逗弄他開心,一會兒用腳蹭他,一會兒又給他夾菜,一會兒又問他口味怎麼樣,卻被緣空敲打了一下手,示意他用飯時不要說話。和骞閉了嘴,雲嗣整個過程安靜如雞,直到這會兒悄悄躲在碗後面笑。

桌上的一葷一素一湯被三人吃了個精光,連湯碗裡面的蔥花都隻略剩一二,緣空茶足飯飽後伸了個懶腰,起身對和骞道:“莫得規矩,不成方圓。今日你壞了這兒的規矩,所以這頓碗你刷哈。”

和骞解讀這方言并不困難,他從波州離開後就去渝州建立了事務司,待過一段時間後對那裡的風土人情了如指掌,而蜀渝本就挨得很近,難免有些風俗習慣雷同。他聞言後一愣,反應過來為何剛才雲嗣一直埋頭用飯,對他的騷擾也都置之不理,沒想到這個坑在這兒等着他呢。

不過對于和大人能不能順利完成這項任務,雲嗣在心裡打了個問号,畢竟之前也是在皇宮長大,雖說不能位極人臣,卻也是人中龍鳳,對這些民間雜事,恐怕不甚了解。

可很快,雲嗣就被和骞一波操作秀瞎了眼,和大人不僅能刷碗,還能将廚房用具一應擺放規矩,所見之處,半點灰塵不沾。

“你…竟然會刷碗?”雲嗣不可置信地問。他從和骞一進廚房就悄悄跟了進來,他想着萬一不會,又把碗碟給别人摔壞幾個,怪麻煩的。

“怎麼樣?沒想到吧。我不僅會刷碗,我還會洗衣做飯呢。”和骞用抹布細細擦拭着竈台,“所以這位小公子,你可得把我看好了,如今我這樣上得廳堂下得了廚房的夫君,可不好找。”

雲嗣偏頭倚在牆上,他想起自從在邵府相遇之後,他的飯菜幾乎都是和骞在張羅,從那日在客棧,和骞說要請他吃飯,結果點了一大桌他不能吃的,然後又突如其來端來那碗小米粥,兩人一路前行,直到在今夕何夕别莊裡,告破他是個假和尚的秘密後,就從一碗小米粥直接升級成了每頓七葷八素,還連着幾天不重樣。他曾經也懷疑過,但在和骞道破身份後,徹底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高高在上的九王爺怎麼會下廚做飯呢。

但今日看來,和骞所言并非有假,他說過會把他養胖一點,就真的不是随口一句而已。

他想起已經許久沒有吃到最初那碗小米粥了,想好好品嘗。于是他道:“既然和大人這麼才貌雙全,那明天早上的早飯就有勞和大人了。”

和骞最後将雙手洗淨背在身後,慢悠悠的踱步到雲嗣跟前,裝作很難為情地道:“可以是可以,但我這人非常勢利,做什麼事都需要看到一些甜頭,才能有動力。”

和骞本以為他要逃,于是幹脆将他禁锢在雙臂之間,牆上留下兩個濕漉漉的掌印。誰知雲嗣竟揪住他的衣領,墊着腳尖往他臉頰重重親了一下,随後在他耳邊呼了一口氣,然後道:“和大人這樣未免太小人之心,讓我這個君子,有些為難呢。”最後那個字的尾音在這狹小的空間裡遊蕩,弄得兩人心癢難耐。

“明明是你不按規矩出牌。”和骞就着這姿勢,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後在他額頭回了一個吻。随後又輕輕問道:“他是不是很像你三師父?”

兩人從波州到南衣縣,越靠近這裡,雲嗣就越是魂不守舍,發呆起來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别人說話他聽不見,帶他去看風景也興緻缺缺,直到進入了這間名為緣空的茅舍,緊繃的那根弦陡然斷裂,隻是人還在強顔歡笑。

雲嗣眼睛有些朦胧,鼻頭也有些酸啾啾的,此刻在這雙臂圈起來的港灣裡,他不用再強忍着,因為眼前的人早已與他知根知底。

和骞雖無法替對方将痛苦的根源就此磨滅,但可以在痛苦顯露的時候告訴對方,别擔心,我在。隻是有些離得太遠的事情,需要躲起來說。

這是單獨屬于他們之間的默契。

痛苦在埋下的那一刻,就在不斷增長,無論我們是否選擇好好面對。但如果有一個人能接納住經曆痛苦的你,讓你原本表現出來的憎惡,消極,惱怒,甚至歇斯底裡,都歸結為這是正常的,沒有半分責怪。時間久了,痛苦埋下的種子,也會開出名為勇氣的花。

雲嗣将眼淚鼻涕蹭了和骞一身,和骞都替他擦拭得幹幹淨淨,低頭吻下去的時候問“你不是說你白天不想哭嗎?”顯然雲嗣現在回答不上這個問題,他連換氣都有些困難。當他剛才用那雙哭紅的眼睛望着和骞索吻的時候,即使有些楚楚可憐,和骞也沒能忍住繼續當一個君子,實實在在地做了一回趁人之危的小人。不過在這種時候,他從未給過他的半分憐惜。他也不該憐憫他,因為他們在這方面本就旗鼓相當。

秋日風光無限好,驕陽依舊如烈火。

那個叫緣空的和尚睡到下申時末端才醒,雲嗣跟和骞在葡萄架下喝了大半天的茶,見緣空從廂房走出來,雲嗣給新拿的茶杯添了一口。那緣空也很識趣,坐在一旁道“咋個還沒走?飯也吃了,茶也喝了,還有啥事?”

雲嗣也沒客氣,接了話:“小師父,你可認識雲真寺天吾法師。我聽說他在南衣縣,收過一個弟子。”

“認得認不得人都已經不在了,認不認得又有啥子影響。你跟他啥子關系?”緣空坐下喝着茶,他的舉手投足間都很像天吾,除了那張有些稚嫩的臉。

“我是他…我是雲真寺弟子,法号雲嗣。”雲嗣依舊很有禮貌,就算三師父不在了,但緣空是三師父的親傳弟子,想必也知道他很多事情。

但緣空一直表現得不是很配合,他道:“雲真寺弟子那麼多,我啷個曉得你是不是真的。”

于是雲嗣換了一種更為直接的問法:“我想問小師父,是否知道我三師父的下落。”

“死求了,我剛才不是說了得嘛。”緣空說得很直白,甚至都沒猶豫。

但雲嗣内心還是咯噔一下,即使他早就知道三師父不在人世,但雲嗣真的很想念他,哪怕是一座孤墳,一具早已腐爛的屍體。

自從知曉天吾的消息,雲嗣幾乎每天都會回憶起天吾這個人,一直活在那樣美好的回憶中,對隔在陰陽兩端的人都不好受。所以他今日勢必要問個所以然出來:“我知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想把他的遺體帶回雲真寺。還希望小師父成全”

“帶回去?搞啥子?萬一他不希望回去呢?”緣空看了他一眼,覺得雲嗣這個人有點搞笑,死都死了,還要受罪。他搖搖頭,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三師父的遺體你真的知道在哪兒?”但雲嗣卻抓住了重點。

緣空聞言一愣,将茶杯咯噔一聲放在桌面上,連連擺手:“唉,不曉得不曉得,莫得啥子遺體。你莫問這些了。我不想回答。”随後就要起身往屋内走:“天要下雨了,這裡不留人,你們要走就趕緊下山。”

和骞聽了半天也别無他法,隻能想辦法先留下來。能賴幾天就來幾天。

緣空走了幾步,就聽見和骞說:“大師說笑呢,這天晴的好好的,怎麼會下雨。”

“愛信不信,愛走不走,反正床隻有一張,要留也沒地方睡。”緣空人沒影了,但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好說,本公子委屈一下跟你打地鋪,他有床睡就行,”和骞喊了一句,達成單方面契約。

“賴皮。”隻聽緣空從窗口露出一頭來,控訴道。“小人。”

緣空打也打不過,說也說不過,晚上隻好跟和骞委屈在地上打地鋪,明明好心留他們吃飯,結果到最後床還被人占用,完了還不敢開腔。地鋪有啥不好的,很寬敞啊,這是緣空最後的掙紮,結果連續睡了四五天,每天早起後身上到處都是疹子和蚊子包,慘不忍睹,地鋪寬就寬在連帷幔也可以省略。

這天一醒來,緣空就脾氣沖天,和骞早就備好了早飯,煮了粥,還蒸了魚。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妙的搭配,看得挪不開眼,随即他問道:“你們到底啥時候走。”

和骞跟雲嗣都沒開腔,默默地吃着早飯,于是這頓早飯就成了緣空一個人的碎碎念,一會兒說粥好喝,一會兒又問怎麼煮的,但大多數都是在讨伐蚊子太多太煩。

緣空手臂的蚊子包尤其的大,被癢得不行,邊罵邊抓,雲嗣順手遞給他一個藥膏,示意他塗了藥也許就不癢了。

緣空見到後立馬拒絕“不行不行,我擦不得。謝謝你的好意咯。”

然後下一刻,三人像被定格了一般,桌上的粥早就涼了,魚也被扒拉的隻剩下骨頭,緣空擡了擡手,将碗裡的最後一口粥送進了肚子裡,他小心翼翼道:“我··我壞了規矩,我去刷碗。”

那天雲嗣和骞二人來到這間名為緣空的茅舍,那個名為緣空的帶發修行的和尚為他們開了門,隔着幾道石階,雲嗣向上看了一眼,那一眼,終究是将兩人的痛苦深深撕開。随即彼此心裡緊繃了十年的弦啪的一聲斷成碎末。

緣空故作鎮定去廚房忙來忙去也隻能貢獻出一葷一素一湯,但他不認得雲嗣身邊的是什麼人,所以叫他去廚房端菜時偷摸看了好幾眼,長高了,長大了,變白淨了,眼睛還是那樣清亮,唯一的變化是頭發竟然跟他一樣,他想問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下山,為什麼來尋他,其他人還好嗎?但終究都隻将心底的呐喊化作了埋頭幹飯,那一頓,他吃了兩碗米飯。

要不是雲嗣之前易過容,還真的信了眼前這個沒他高,看起來沒他年長,說話甚至有些稚氣的人,就是天吾法師的弟子緣空無疑。

可是亡魂最怕故人尋,當想的念得太多,最終能被深刻記住的都是緻命的細節。

他走路總是懶洋洋的,卻總帶着一陣陣的疾風。他說話總是習慣性鄒着眉,但言語間總是很幽默。他做事習慣了雷厲風行,卻比常人更有條不紊。有這些還不能完全證實緣空就是三師父,隻獨獨那一條:特别愛招蚊子但卻用不了任何舒緩的藥膏。因為用了不僅沒有效果,反而蚊子包會越變越大。

這樣反差感極強的人,這世間恐怕隻有他了。

當雲嗣将這一條秘密講給和骞聽的時候,緣空就注定要睡地鋪。

緣空,曾用法号:天吾,雲真寺三師父。

天下皆是我,自然而然的我。天下沒有了我,何處又不是我?

十年前,雲嗣九歲,體格羸弱,被三師父探知天命時,發現根基跌宕,這一生注定與修煉天下絕學無緣:“他的命數是我探的,我應該為他想辦法,為他改一次命。”

這是三師父離開雲真寺說的最後一句話,此後便消失了一般,杳無音訊。之後,有弟子回報,在南衣縣附近查到一具無頭男屍,與三師父身形頗為相似。

十年後,雲嗣為解救寺内燃眉之急,為了寺裡二師父和方丈等人,和雲承下山化緣修行為由,秘密查探來自東瀛紅溴枯的解藥所在。下山後,他遇到了和骞,結伴而行後意外得知,三師父竟然在南衣縣收過一個徒弟,法号緣空。

十年前,一切結束的時候,其實才剛剛開始。

十年後,一切才剛剛開始,他們卻在想着要怎麼結束這樣糟糕的相認,即使他們在心中準備了千千萬萬次。

人在重新遇見的時候會說些什麼呢?

是問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還是問為什麼不回家?

大概都不是,因為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已知的結論,而不是問題。

過得好與不好,人就活生生地在面前。

如果我知道我為什麼不回家,大約就不會有前面這個問題。

所以我們應該會在重逢時互相道一句:我很想你。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但今天,是中秋節,天空正中央的月亮照的茅舍如同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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