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之一道,絕不是背會了醫書、記熟了穴位、知曉什麼病症開什麼方,就能治病救人的,歸根到底還需見識各種病患,實際問診把脈經過曆練方能成為合格的大夫。
可這位郡主……其學醫的天分的确出衆,是他有生以來所見之最,但以她的身份,卻絕無可能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夫,至今他也不知,這麼盡心盡力地教導是否值得?
這邊師徒倆圍着假人練習針灸,而外面的元熙帝那裡,陸續也有臣子來請見了。
“陛下聖明,此法一旦施行,于青河兩岸的百姓那是大大的好事啊,屆時百姓們必将感召陛下之恩德,陛下之聖光也将普照千裡之地,恩德傳頌萬裡之遠……”
西暖閣内,楚霏手下的針在這一聲激情澎湃的唱誦下歪了,刺到了相鄰的那個穴位裡,她自練習施針以來,還是頭一次出現這樣的失誤,不免皺起了眉。
王太醫捋胡子的手也頓了頓,指尖不小心扯掉了一根胡須,疼得他下巴抽了抽。
“好了,既已定了修築方案,便吩咐人全力督造吧!”元熙帝的聲音大了點,才算是打斷了這位大臣慷慨激昂的稱頌,“袁卿去忙吧!”
“是,陛下!”很快就聽到這位大臣出去的聲音。
楚霏跟王太醫示意一下,走出了西暖閣。
“元元?課時休息了?”元熙帝一眼就看到那邊冒出來的外甥女,不禁笑道。
“皇舅舅,方才那是?”她面帶詢問。
元熙帝沒忍住笑出了聲,很是理解地問她:“可是被打擾了?袁卿嗓門是大了點,他一貫如此,并非故意。”
這做徒弟的出來了,王太醫哪能在西暖閣待得住,隻得也跟了出來,沖着元熙帝行禮。
“賜座吧!”他指了王太醫讓坐,又招手示意楚霏過來,“方才那位大人叫袁萬裡,是工部的一位郎中,别看他歌功頌德的水平不行,但其對興修水利著有見識,是個難得的水利工程方面的人才。”
王太醫默默縮小存在感,這種帝王對臣子的評價,真的适合他聽嗎?陛下未免對他太放心了吧?而且……他不免看了看已經走到禦座邊的郡主,陛下和郡主說這些,是何用意呢?
楚霏仿佛察覺不到這本不該是她能聽的,還蹙眉表達了看法:“若确有真才實學,那這麼聒噪也不是不能忍受。”
元熙帝看着她皺了眉小大人的模樣,不免再次笑出聲:“是啊,人無完人,用人便是如此,取其長處、忍其短處即可。”
他又揉了揉外甥女的小腦瓜,歎道:“而且,焉知他這副作态不是刻意為之呢?”
“嗯?皇舅舅,這是何意?”
王太醫心中哀歎:這些真不是他一個太醫該聽的啊!
“元元,你可知我大祁從祁都到地方共有官員幾何?”
楚霏想了想,這個問題之前閑聊時哥哥宋瑾玉說過。
元熙帝和王太醫都不覺得她能知曉這個,哪知她竟說出來了:“文官的話,從品級最高的内閣大臣至地方一縣之地不入流的微末小官,約莫一萬一千餘衆;武官的話,從榮封的正一品大将軍至各地駐軍中無品級的千夫長,約有一萬三千餘衆。”
楚霏頓了下,又補充道:“不過,這其中僅指官員,有爵位而無官職者不在此列,有诰命領取朝廷祿米而不在職者不在此列,享封邑而不在職者不在此列,比如我祖父、大伯母和我這樣的。”
王太醫聽得都怔住了,平日隻見這位小郡主沉迷學醫了,竟不知她還清楚這些。
元熙帝更是一愣,繼而贊許道:“元元知道得還挺多的,不錯,我大祁目前的官員數量大體如此。”
“其實也不完全,比如遇到戰事,武官數量就會增加;如遇懲治貪腐,則官員數量會減少,此外還有三年科舉,每次科舉後官員數量也會有所增加。”
“對,說得都對。”元熙帝連連點頭,“如此多的官員,誰人不想跻身高位?驚才絕豔者到底是少數,很多人縱然頗具才幹,可也需被人記住才有出頭之日呐!”
楚霏聽此有些懂了:“所以,這位袁大人如此歌功頌德,興許是為了讓皇舅舅記住他?”
元熙帝笑而不答,隻撫着她問:“元元是不是也記住他了?”
王太醫暗道:肯定是記住了,郡主第一次施針失誤,怎會忘了這位袁郎中?
楚霏點點頭,确實是記住這個袁萬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