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後元熙帝和楚霏各自午休。
早在接楚霏進宮前,元熙帝便了解過外甥女的日常作息,所以在勤政殿後殿收拾出了供她午休的地方,至于他自己,平日累了隻在東暖閣的榻上小憩片刻,正經睡覺都會回自己的寝宮---紫微宮。
元熙帝牽了外甥女的手将她送到後殿,叮囑宮女仔細伺候着便回了前殿繼續忙碌,好似隻批了幾本折子的工夫,就看到她又來了。
“怎麼不多睡會兒?”他偏頭瞥了眼漏刻,“離下午上課的時辰還早吧?”
“師父說過,午休不宜太長,睡久了反會更累。”她看着禦案後的元熙帝,“皇舅舅怎麼不歇一會兒?哪怕睡不着,閉目養神也是好的。”
“郡主說的是呢,可憐老奴不知勸了陛下多少年,陛下一直當聽不見呢!”王春在旁插話了,假意抹了把眼角道。
“你這老東西,慣會裝腔作勢!”元熙帝笑罵一句,又看向楚霏,“元元,來我身邊。”
楚霏看了眼那些攤開的奏折,上面筆墨未幹,隻要她靠近了,不可避免就會看到内容,但她隻是猶豫了一下,到底依言過去了。
元熙帝把她這片刻的表情看得真切,見她最終還是走了過來,眼中的笑意便不由得濃了些,待這小人兒走到跟前,就一把撈了抱着坐在腿上。
“前段日子,羌人戰敗後送了降書來求和,說是過些天會遣使來祁都,接待他們倒是小事,關鍵是這‘和’該如何‘和’才是要事。”元熙帝抱着她語帶歎息,“元元可知,我大祁幅員遼闊,從東到西、從南到北皆有數千裡之遠,這麼大的地方,并非處處風調雨順,一年年天災人禍的,事情哪裡少得了呢?”
“皇舅舅身系一國社稷,自然繁忙得緊,但事情是做不完的,該休息時還是要休息的。”楚霏蹙了下眉,認真道,“且,就算是大夫看病,也不可能從采摘藥材、炮制藥材到問診煎藥、照顧病人全部親力親為,那會累死的。”
元熙帝聞言一愣,繼而朗笑出聲,連連點頭稱是:“不錯不錯,元元說的很是,治國雖與治病不同,但這個道理是相通的。”
“那走吧,皇舅舅去躺躺!”楚霏順勢從他懷中下來,拉了他往東暖閣走,直到把他按在榻上,才在旁邊尋了張椅子坐下,讓身邊的宮女去西暖閣給她拿書。
“您睡吧,我在這兒溫書,不會吵到您的。”她接了王春遞過來的毯子,往元熙帝身上搭,還仔細地把邊角給掖好了。
元熙帝初始覺得好笑,可任其擺弄時,卻漸漸軟了神色,眼底泛起一層水光。
他忽地想起了年幼時母後剛薨逝的那段日子,阿姐還沒如今的元元大呢,卻擔心宮人不夠仔細,硬是求了父皇搬來與他同住,足足照顧着他自己懂事,而她又因年歲大了得避嫌,才搬回自己的寝殿。
那個時候,阿姐就是這樣的,看顧他入睡、為他蓋被子,每每擔心鑽風還會把被角都檢查一遍,仔仔細細掖好了。
如今祁都上下都說他待皇姐一家過于榮寵,可無人知曉,幼時的那些年裡,阿姐是怎麼無微不至看顧着他,為此給他擋過多少次災,後來……她嫁人了,又多了姐夫維護他。
想到那些過往,元熙帝強忍鼻尖的酸意,為了掩飾眼中濕意,他慢慢合上了眼。
楚霏見元熙帝閉上了眼睛,才放心地坐回椅子上,拿起宮女送來的書,一邊翻看一邊默記。
未幾,榻上的元熙帝呼吸均勻起來,竟是真的睡着了。
王春抿唇笑着,隻留下兩個人守着等候吩咐,揮手讓其他人随他出去,一時間,東暖閣隻能聽到輕微的翻書聲。
兩刻鐘後,元熙帝自發醒來,打眼一掃,就看到了坐在那裡嘴唇微動默誦什麼的外甥女。
“元元?”
“皇舅舅醒了?”楚霏估算下時間,點點頭道,“睡這會兒工夫剛好,不會影響晚上的睡眠。”
元熙帝面上不自覺露出了笑意,他身邊的宮人平日也仔細盡心,可和親人總歸是不同的,他這些年到底是過于寂寞了。
甥舅倆又到了各自的書案後,一個批閱奏折,一個誦讀功課,王春則低聲吩咐侍女備好茶點。
未時正,王太醫準時來了勤政殿,先給元熙帝請了安,便被揮手打發到西暖閣了。
“師父安。”楚霏見他進來,起身執弟子禮問好。
王太醫笑着應了,表面看着泰然鎮定,實則心中免不了緊張。
這在陛下日常理政的殿閣給關門弟子授課,恐怕他是有史以來第一人了,這滋味……真真是誰來誰知道啊!
“師父,下午繼續學施針嗎?”楚霏的詢問喚回了他的心神。
“是,郡主已熟記了各處穴位,如今先在這假人上練習,方能進一步掌握。”王太醫捋了捋胡子,看着她應聲後自去練習,不免神色複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