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懷光歎了口氣,“她可曾接觸過什麼?見過什麼人?”
涿光上神想了想,“并未。這方面我一向謹慎,伺候茉兒也是親力親為。”
但他又想到什麼,着急且悔恨,“今日我出去了一炷香時間,我不該出門的,我怎麼能出門?”
“涿光,莫要自責。”
“誰要動她?這世上想要她命的人全都被我殺了,還會有誰?”涿光瞬間睜大眼睛,抓着晏懷光的衣袖,語無倫次,“鹿台,是不是鹿台,自成婚以來,我從不曾讓他來看過我妻,是不是他心有怨怼?”
一提到鹿台上神,涿光上神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他手指不自覺顫抖,點着頭喃喃道:“對,對,正是如此。”說着他便要起身跌跌撞撞往屋外走去。
晏懷光大呵,“站住,你還嫌不夠亂嗎?”
“那我怎麼辦,我隻不過出去一時,怎麼原本還好好的人,就開始止不住地吐血,還有了什麼弑心蠱。師父,我守護了她百年,安穩了百年,我要她永壽永康,她便要永壽永康。沒有這樣的道理的。”
晏懷光閉眼歎息,擡手定住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話的涿光上神,“靜些,茉兒還在。”
楚蘅背過身去,不再看涿光上神,或者說是他不敢看。
涿光上神被定在離上官茉不遠的位置,他雙眼不住地流淚,嘴唇卻死死咬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晏懷光試着往上官茉身上安下禁制,一層不夠,那就再來一層。
上官茉渾身發抖,終于像是受不住睜開眼睛,她咳出一口血來,“不,師父。”
“不……不要。”上官茉努力撐開眼皮,血迹随着嘴角的弧度上揚,“我知道沒辦法,再怎麼弄都沒辦法,所以别白費力氣。”
晏懷光有些急,“你别管這些……”
“不是的。”上官茉搖着頭,“你們隻知道我命不久矣,想要拉住我、強留我。可我真的承受不住了,我皮囊完整,可是在這之下的每一塊肉都在潰爛,燒得我好痛好痛。”
如今的她已經無法連續快速地說完想說的話,她歇了會才再又開口,“不能選擇體面地活,那我能不能體面地死去。即使惡病纏身,我也不要痛。”
這話說得讓人心驚,小屋内久久無人開口說話,隻有涿光上神壓抑着的哭聲斷斷續續,聽起來太過悲哀。
楚蘅眨了眨眼,覺得理應如此,上官茉在柴應元的口中,在那段不為人知的隐秘裡,便是這般想做就做。
“上官姑娘,弑心蠱良藥将成。”楚蘅還是想要挽回什麼,他不相信在這個世上會有人不想活,更何況她的心中總有牽挂,更不會不動搖。
可楚蘅想錯了,上官茉沒有絲毫猶豫,便為自己拒絕了此後綿綿無絕期的長卧于榻,她淡淡一笑,“别學我。”
之後的三日,楚蘅住在晏空青的屋内,在藥圃、吞心城以及晏懷光的屋内來回走動。
烏元所需的藥材極為珍稀,幸好從前為了解開上官茉身上的毒時曾大批量種植過,也算是陰差陽錯。
而上官茉一天天憔悴虛弱,不肯讓任何人近身,包括涿光上神。第四日淩晨,她難得醒了兩個時辰,回光返照之狀。
楚蘅又在一個夜裡與夜風作伴,他坐在院内的石凳上,遙看着山腰的燈火。
那處格外明亮,原先隻有兩人的小屋突然變得擁擠,慌亂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伴随着低低的呻吟聲與哭聲,最後越過一陣寂靜猛然爆發。
楚蘅不慎将手中轉動的茶杯捏碎,他垂首看着掌心劃破而露出的那一條細細的血線,連身上何時披上的大氅都毫無所覺。
“太沒防備。”
楚蘅聞聲立刻回頭,看見晏空青,心中五味雜陳。
“回屋吧,在外待久了,太容易着涼。”晏空青牽起楚蘅的手,帶着他往屋内走去。
“你真的回來了。”楚蘅進屋後便抱住了晏空青,用了十成力氣。
晏空青并不意外,他擡手輕輕摸着楚蘅冰涼的發絲,“嗯,父神讓我領着小殿下去墟空鍛煉一番,花了不少力氣。”
楚蘅埋着頭說:“那就好。”
晏空青輕笑一聲,“你是要和我鑲嵌在一體嗎?我倒是很樂意。”
楚蘅嗯了聲,“好久沒見到你,足足四日。你還好嗎?你哪哪都好嗎?”
“别怕,我都好。”
“那你今夜會走嗎?”
“不走,一整夜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