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一詞,于楚蘅來說,久遠無比。如今再聽,恍如隔世般,讓他魂不守舍。
晏懷光沒有絲毫長者的架子,也并不因為楚蘅是魔君,而多加照拂。隻是作為看着晏空青長大的父親,對于孩子最真切的期盼,對于自己孩子的心上人最質樸的關心。
這是楚蘅從前最想得到,卻最難得到的東西。
“我明白的。”楚蘅說,“多謝師父。”
一旁的涿光上神說話的時間恰到好處,他指着杯子裡的水說道:“快喝點清露,天地靈氣聚集而生,有助于你身體恢複,靈力增長。”
楚蘅應了一聲,拿起這杯子。
像是一種機械性的禮貌,三人坐在一處閑聊,竟還真有些話題可說。那兩人并不避諱外人,當着楚蘅面,便提到了草藥失竊之事。
楚蘅邊聽着,邊接過涿光上神給自己續上的一杯又一杯清露。而因着禮貌,楚蘅也不好意思拒絕,隻得硬生生全都喝了下去,也明白了全部真相。
涿光上神有一發妻,自小便同他一道長大,卻在很久前,身染惡疾,無藥可治。涿光上神遍曆仙山,求醫問藥,均不得,迫不得已求着避世的晏懷光出山相助。
這才有了那一片藥田。
曙光就在前方,可偏偏這個時候,大批仙草失竊,一夜間沒了蹤迹。上神無奈封禁全山,這才引發之後的一系列烏龍。
“原來如此,那竊賊可有找到?”楚蘅問。
上神點着頭,“是一個低階小仙,拿來給自家小弟用的。可惜他并不會用,救不活小弟後便主動交還回來。”
晏懷光點着桌面,“止血、聚神魂、穩七魄,用處可大了去。他那小弟恰好有這些症狀,倒是和晏空青有些相似,難不成弑心蠱還傳到我們神界來了?”
楚蘅心裡一驚,不明白這回是不是不悔公子出手,隻聽得涿光上神又說道,“誰也摸不清,怕是我們都不能獨善其身。”
氣氛一時有些沉重,柴應元端着一盅湯走進來時便感覺到了。他最擅長的事情便是驅散陰霾,他一開口,其餘人便從那件事情内脫離出來。
“事情先放放,楚蘅快點,趁熱喝,熬了很久呢。”
打開蓋子,隻見浮油濃湯,一整隻小雞躺在罐子内,被蛻了皮脫了骨。
楚蘅同這隻疑似上半日還活着的雞對上視線,還沒移開,就見柴應元變出一小碗,盛了些肉湯,催促着楚蘅喝下。
其餘幾人也放下心事,同柴應元一道催着,熟稔無比。
楚蘅有些恍惚,甚至覺得自己的身體真的有些虛弱,迫不及待地需要這煨了很久的雞湯補補,連方才已經被填滿的肚子也發出空虛的叫聲。
湯勺碰着碗壁發出清脆的聲響,楚蘅勾起嘴角,在衆人殷切注視下拿起勺子。
“你們别太過分了,他臉皮薄。”
那聲音自外邊傳來,楚蘅立時轉身,在日月交際之時,看見晏空青半明半暗的眉眼,于是他沖着那處自然地彎了彎眼睛。
身旁瞬間升起一陣噓聲,晏懷光揶揄地說了一句,“你都忘了,還管什麼管呢,剛受完四十四道……”
“師父。”晏空青不為所動,在楚蘅身旁坐下,“你的頭發有些黑,該染白了。”
“啧。别轉移話題。”
柴應元看了一眼,大叫,“是真的。”
“什麼!”
楚蘅不明所以,隻顧喝着雞湯。
和華麗沾不上一點邊的小屋裡話語聲不斷,足夠驅趕那些已然降臨的黑暗。楚蘅一勺一勺喝着那鹹度适中,鮮美無比的雞湯,十分滿足。
想來人間喜樂,或大或小,回頭再看,不過平常一碗熱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