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之聲不知道是何時消失的,屋外那兩人也沒了聲音,徒留一方寂靜。
晏空青說完那話後便閉上嘴巴,默默端起藥碗,遞到楚蘅面前,雲淡風輕般。
而聽這話的人心中卻有一道飓風卷起殘雲,那些被戳中的心事與糾結全被攤開在大盛的日光之下,一派猝不及防。
楚蘅靜靜地看着晏空青,笑了一聲,将藥碗接過。在藥汁入口的前一刻,他擡眼看向晏空青,“那我祝你求仁得仁,早日記起,不要讓他等很久。”
“好,快喝,”晏空青說,“藥泉裡全是毒藥,一般人承受不住,這次是我考慮不周。等你好了,我自會去師父那請罪。”
“很嚴重嗎?”
“不用擔心。”
楚蘅輕點着頭,低頭看着碗内純黑的藥,将其一飲而盡。
起初時一股腥味瞬間灌滿口腔,楚蘅忍着想要将它吐出來的念頭,咬着下唇,将藥汁艱難咽下,最後才勉強感受到末端的草藥清氣。
他看了晏空青一眼,面容扭曲,“這裡面……嘔……”
……
折騰了好一會,楚蘅又睡上半日,到了傍晚時分,才完全好透。
總躺在床上,身體松散萬分,楚蘅舒展着上半身,穿好他們預先備好的衣袍,精神奕奕地朝外走去。
夕陽西斜,落在成片的田間,别有一番人間至味。楚蘅随意地在小屋四周走了走,沒看見晏空青,也不見柴應元,倒是在田間小路岔口和先前田間那兩位撞上。
“不好意思。”楚蘅後退幾步,連連道歉。
一位鶴發,一位墨發,兩人的臉上呈現着與發色相悖的容顔。
鶴發的視線在楚蘅臉上停留許久,而後倏然展顔,“沒事沒事啊,多大點事。身體如何了?還有沒有頭暈之症?睡得可好?”
一連串的關切問話被他抛出,楚蘅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句話開始回。
正巧那位墨發也開了口,語氣中帶着些責備,“小蘅剛醒,你就别問這麼多了吧。”
這下楚蘅更加笃定,他朝着那位墨發男子拱手,很是恭敬,跟着晏空青稱他一聲“師父”。
先是一瞬間的安靜,而後笑聲炸在當場。墨發男子樂不可支,朝着楚蘅,“我可稱不得你師父。”
然後又轉頭朝着鶴發男子,幸災樂禍,“晏老頭,你看看,鬧笑話了。平日多讓你穩重些,端莊些,看看孩子都覺得你沒個師父樣。”
楚蘅這才反應過來,鶴發那位才是晏懷光,而黑發那位,據他自己介紹,則是涿光上神。楚蘅不由一臉窘迫,立在那不知所措。
晏懷光沒說什麼,跟着笑了起來。等笑夠了,才領着他們朝着小屋隔壁那間較大的屋舍走去。
“小蘅快坐下,别拘謹。等會空青會來,趁着他不再,我同你說說話?”晏懷光一身布衣,摘下了頭頂的草帽,對着楚蘅說道。
涿光上神也一并坐下,沏了杯無色無味的水放在楚蘅面前。
一位是自涿光山存在伊始便出現的長老般的人物,亦是晏空青的師父、父親。
而另一位是涿光山現今上神,很少露面,也對外界瑣事不感興趣。雖說算不上是晏懷光的徒弟,但也因着自身本領,被晏懷光欣賞,被晏空青尊稱一聲師兄。
楚蘅一人面對這兩人,忽然就有一種見家長的錯覺,也無意識地将腰背挺直,“您說。”
“我知你是魔族主君,但在我這,你無論是什麼身份,都一視同仁。老夫腆着臉,将你算作我家的孩子。”晏懷光難得正經,“是我給晏空青下的禁制,你要怪,就怪我。但是要是晏空青犯了混,你還是怪他去,我不插手。”
“您說笑了。”楚蘅搖着頭,被晏懷光這一段話逗笑。雖說楚蘅有些不能适應,但晏空青如今一切安好,那就是楚蘅此前料想過的最好的結果。
晏懷光哼了一聲,想到哪說到哪。從晏空青小時候駕馭不了破空,一個人被那劍從高空扔下,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開始說起,最後說到再次見到晏空青,看見他受弑心蠱折磨,清醒後的頭日不停歇的呻吟。
“若是說毫不偏私,老夫也不能保證。可神魔兩界的恩怨,不應澆到孩子們身上。作為父親,我隻希望孩子們好好的。你們好好的,吵架了來找我,無論以後怎樣,總歸這裡也是你的家。”
晏懷光歎了口氣,輕拍着楚蘅手背,像他話裡所說的那樣,對待孩子那般,慈愛又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