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陸辰輾轉難眠。雲舒寒父母的到來将他原本就有的顧慮深挖出來攤開給他看,讓他清醒地認識到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他能給她什麼呢?除了愛情,便是居無定所的漂泊和不可預測的危機。他無法控制不和捕鳥賊鬥法,無法控制不去野外跋涉觀鳥,就如同他無法控制不去愛她一樣,泥足深陷又無可奈何。
這時,手機震動響了一下,雲舒寒發來短信:“你睡了嗎?”
他正打字,又接到她的信息:“我媽說的那些話你不必在意,她就是想逼我回去。”
陸辰猶豫再三,删了寫,寫了删,最後閉眼發了出去:“要不你還是跟他們回去吧。”
雲舒寒驚得迅速坐起,心亂如麻、手速飛快敲着字,“這麼快就妥協了?”
“你理想的婚姻生活是什麼?”他反問她。
她還沒細想過這個問題,正思索時,陸辰又發來信息,“我常年在外,照顧不了你,還會有危險。”
雲舒寒的心一沉,回複他,“手機上說不明白,出來說?”
兩人約在平時開會的遮陽棚下碰面。
雲舒寒坐在白天母親坐的位置上問他,“是我媽給你什麼壓力了?”
“沒有,是我自己的問題。”陸辰看着她迫切焦慮的眼神,心中泛酸,扭過頭去,看着前方黑漆漆的夜空說,“在岩洞那晚我就該跟你說清楚,你跟着我沒有保障。先不說抓捕鳥賊的事,就是最尋常的野外考察,山野森林、懸崖陡壁、深海湖泊,沒有一處不危險,就算經驗豐富也不能保證次次順利。我還可能去美洲、東南亞等人迹罕至的地方……”
“你真是有點打擊我信心呢。”雲舒寒苦笑着打斷他的話,“我剛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以後可能也要走這些地方,怎麼辦?就此放棄嗎?”
“那不一樣,志願者也分很多種,即使是需要觀察、拍攝、回傳信息,也是以自己意願選擇地區,危險的地方可以不去。”
“那如果我非要去呢?”她心中不悅,故意嗆他。“我非要跟着你深入險地,我不計後果,不怕危險呢?”
“我不能讓你跟着我冒險,我要對你負責!”他語速快而重,罕見地擺出一副強硬的姿态。
“我自己選的工作,我對自己負責!就像我選擇了你,再難再苦我都認了!我不要你對我負責!”她神色嚴肅地看着他,态度同樣堅決。
陸辰五味雜陳,心想這股倔勁還真像他當初義無反顧從事這行時的狀态。他看着她氣鼓鼓的樣子,心忽然就軟了,伸手将她被風吹得淩亂的發梢理順,輕言細語說,“我如果愛你,又怎麼忍心看着你跟我受苦受難?但是我的工作,我……”他歎了口氣。
雲舒寒順勢握住他的手,眼中焦躁不安,“你真打算單身一輩子?即使找到志同道合的人也不接受嗎?”
“那倒不是,隻是我心裡會一直内疚。”他想了想,雙手攤開無奈地苦笑道,“你看雄鳥在求偶時,會給雌鳥喂食,為了讨雌鳥歡心,還會奮力築巢。我呢,什麼也辦不到。”
“它們隻是賴于基因罷了。而我們人類,有更崇高的理想,有明知危險卻非做不可的事情,隻因為它值得!”雲舒寒這麼說着,原本還猶疑的她在心中堅定了自己的選擇。
“我跟着你一路走來,起先隻是覺得鳥兒好看有趣,後來聽姜泓講你們的故事,看你們仨為考察付出的艱辛,又看到那麼多環志員不畏艱險守護候鳥,深深地覺得這份工作比其它工作更有意義!”
她想起了反對他幹此行的父母,堅決地告訴他,“我覺得你的選擇是對的,商人和公務員的身份雖然耀眼但太過普通,保護野生動物,保護它們的栖息地,等同于保護我們人類自己,意義非凡!”
“真的嗎?”陸辰滿眼歡喜看着她,激動地有點語無倫次,回握着她的手心微微出汗,“你真是這麼想的?”
“當然。”她笑得很自信,“即使你不接受我的感情,不願我跟着你冒險,我也不會放棄當志願者。所以,硬要說有什麼危險,那也是注定了的。再說了,誰能預測未來,萬一一生都平安無事呢?”
陸辰突然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将她緊緊摟在懷裡。兩人沒再說什麼,卻在心裡達成了默契。
周畫姗在一旁聽着,情緒如過山車般跌宕起伏。今天雲舒寒父母突然造訪雖在意料之中卻仍讓她躊躇不安,好在他們的注意力全在雲陸兩人身上,并未注意到她。
她原本以為今天就能如她所願讓雲舒寒離開陸辰,誰知雲母在和陸辰談完話後突然改變主意,說給他倆留點時間好好想想。
突來的轉變打得周畫姗措手不及,一頭霧水的她隻得密切關注兩人動向再從長計議。現在偷聽到兩人談話,她的心涼到透底,原來陸辰志向并不在所内事務,而是寄情于大自然,想在考察中搞科研,這和那些常年在外考古的專家有何區别?
她不明白,像陸辰這樣有資曆有影響力的人,借助一點外力完全可以走另一條升官發财的路,甚至可以成為行業中的領袖人物,受人敬仰,他也能安下心來置業成家。多麼美好的未來啊,她都替他規劃好了,但他……
周畫姗越想越灰心,最可氣的是,雲舒寒不但不退縮還要和他一起并肩作戰,她專業知識不如自己,野外生存經驗也很薄弱,是被愛情沖昏了頭吧!
再說,哪個女人不想找個堅實依靠,安穩度日呢?
這句話在兩天後,從雲母的嘴裡問向了心神不甯的周畫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