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她感覺痛楚輕了許多,試着下地走走。還好骨折的地方在肩膀,雙腿隻是外傷。她慢慢地挪到門口,輕輕地打開門,一道陽光傾瀉進來,照在身上暖意十足。
她推門出去,過道是個長長的走廊,一端連着樓梯,另一端轉角處連着一個方正的露台。露台四周種滿各式花草,中間整整三排晾滿了床單被套,雕着花紋的石桌石凳安放在陽光最充足的東南角,旁邊還有個鐵制的搖籃椅。
雲舒寒興奮不已,她一直想要個這樣的露台,喝喝咖啡,賞賞花,曬曬太陽,把自己放空,
無人打擾地休息一天。
可在寸土寸金和快節奏的大城市,她隻能縮在幾平米的格子間做夢。
剛坐上石凳,走廊處傳來一串輕快的腳步聲,接着是木門開合的“嘎吱”聲。
片刻後,雲舒寒的視線裡出現了個紮着麻花辮、穿着藏青色彩色條紋布衣的小女孩,大聲對她說,“這石凳不能坐。”
雲舒寒木然地站起來。
小女孩意識到剛才的态度讓她誤會了,解釋說,你身體還沒恢複不能坐涼凳。她唇角上揚,露出一個淺淺酒窩,說:我叫木朵兒,姨媽派我來給你送午飯。
雲舒寒很驚喜,她是這兒除了陸辰,唯一一個會說普通話的,于是和她攀談起來。
木朵兒開朗健談,有問必答。
她口中的姨媽就是給雲舒寒醫病的餘阿嬢。餘阿嬢很能幹,丈夫死後獨自經營起農家樂。
朵兒帶着雲舒寒走到走廊拐角處,指着樓下北邊一處兩層樓高的屋子,“喏,看到沒有,那麼多人,都是來這兒吃飯借宿的。”
雲舒寒踮着腳,扶着欄杆,在朵兒的攙扶下探出半個身子,勉強看到一樓平台處坐着不少人抽煙吃飯,她終于找到每到飯點噪音不斷的來源。
這些天,她躺在床上百無聊賴時對聲音特敏感。白天,除了聽到各種鳥叫聲,就是來來回回的腳步聲,間或有桌椅闆凳拖拉的聲音。但到飯點,聲音多而雜,吵鬧不堪。
她原以為餘阿嬢家族龐大,原來她把自家房子改造成農家樂,招待來村裡觀鳥的客人。生意好時,街坊鄰居都會來幫忙。
今天周末,餘阿嬢抽不開身,就派在家休息的侄女專門照顧她。
“觀鳥?”雲舒寒想起餘阿嬢曾說陸辰看鳥去了,“這有什麼好看的?”
朵兒抿着嘴笑,說要等她把午飯吃完才告訴她。
雲舒寒也笑,心想女孩挺機靈的,懂得哄人吃飯。
兩人回了房間,雲舒寒大口吃完皮蛋瘦肉粥,又吃了點小菜,身體舒暢了,胃口也出奇得好。
朵兒坐在火盆旁,撿了幾個洗幹淨的土豆放在架子上烤。
“我聽我阿爹說,我們村以前家家戶戶都進山打鳥吃,那時候村裡窮,鳥是唯一的葷腥。後來鳥越來越少,生态受到破壞,鎮政府下令不準打鳥,并挑了些明事理的村民巡山,每個月給他們補貼,打鳥的人少了,但矛盾卻多了。”
朵兒的阿爹就是負責巡山阻止打鳥的人之一,那些年沒少和鄉親起沖突。
就這樣對峙了幾年,移植的樹木成倍增長,生态漸漸好轉,山林的鳥兒也越來越多。
去年冬天,村民發現了從未見過的形似麻雀的小鳥,後來被相關部門證實是極危物種黃胸鹀(wu)。
自此,源源不斷的鳥類愛好者、攝影愛好者和專家前來觀賞、研究。
嗅到商機的村民靠着給遊客帶路、提供食宿、賣土貨小賺了一把,餘阿嬢就是其中一員。
雲舒寒感覺不可思議,她見得最多的愛鳥人士,要麼拎幾個鳥籠到公園裡遛遛鳥,要麼在家養着教它說話逗個樂。像這樣不遠千裡拎着各種設備觀鳥、拍鳥的人,還真挺小衆的,而且還能形成産業鍊,自己真是孤陋寡聞了。
朵兒見她望着火盆出神,把凳子向她身邊移了移,含着笑略帶神秘對她說,“這些遊客中,陸辰哥是住的時間最長的。不僅食宿費全交,還幫我姨媽幹活,有時還和大家一起巡山呢!”
“哦?為什麼?”雲舒寒想起他對她的照顧,很難把他和那堆愛好者聯系在一起。
朵兒有些害羞地低下頭,“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我每次來都能看到他。”
雲舒寒盯了她半天,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噗哧一笑,順着她的心意說,“他确實和他們不一樣。”
“何止不一樣!”朵兒忽然拔高音量,語氣帶着反駁和維護的意味,“他比他們懂得都多!他能說出世界各類珍稀鳥兒的名字和習性,他那個攝像機裡有好多别人沒見過的鳥兒照片。還有,凡是鳥兒數量多的地方他都去,我好羨慕他,可以到處走。”
最後一句話讓雲舒寒動了心,試探着問,“他做什麼工作的?”
“他說他是專門研究鳥兒的專家。”朵兒捂着嘴笑,“來這兒的人都說自己是專家。”
雲舒寒想想也覺得對,“倒也是。如果真是搞研究的高知分子,哪會放下身段做這些事?而且,有這麼年輕的專家嗎?”
朵兒托着腮,若有所思,“不過有時候他也沒這麼熱情好說話,挺冷的。我對他有點……琢磨不透。”
“咳咳!”背後突然響起渾厚的男聲。
兩人吓了一跳,回頭看,陸辰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