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娘在家中終于有了喜歡的東西,不是姐姐的舊裙子、也不是院子裡杏花跌落的花瓣。
而是溫暖的,會對着她眨眼睛的大狗狗。
将小黑帶出去這一茬,柳老爹曾轉着彎提過。柳軒原是憂心小笨狗會幫倒忙,但不過幾日下來倒覺得小黑聰明的可以去上私塾了,是叫人放心的。
老爹說她是大娘看醜兒子哪哪都好。軒娘也不客氣,直叫老頭子去照照鏡子,家中最醜的便是他了。
柳蓮一大把年紀的又生氣了,但偏顧忌着軒娘的傻兒子不敢發作。
小黑聽話,若是不說話也看不出傻,隻瞧着漂亮又壯實,牽出一看也是叫人羨慕的。
再說他呆在家裡寂寞又可憐,不如在面攤上當個寡言少語的幫手。
要是有了夥計,軒娘便能升級當一當掌櫃娘子了。
想着便叫人有盼頭,于是小娘子興緻勃勃地教小黑如何擦桌子。
臀倒也不必翹那般高,手臂也無需那般用力地展示肌肉,寬肩窄腰大長腿倒是沒什麼辦法,許是要改柳老爹的醜衣服穿一穿。
軒娘可不想被小黑喧賓奪主,叫人忘記面湯的味道隻知道有個俊秀的夥計。
還有他可不能對着人一直笑,若是引得旁的小姑娘芳心暗許便不好了,軒娘伸手将小黑的唇角按住,可他身後好像有尾巴在搖。
“軒娘,”他還軟乎乎地說話,嘴角又翹起,“跟着軒娘。”
他似是也很期待。
柳軒放棄了,小狗嘛,總不能拘着本性,等擦桌子擦多了,他許是就笑不出來了。
小黑是軒娘撿來的小狗,與她拖回家的旁人不要的農具、舊家具不同,他是珍貴的、值得炫耀的寶貝。
又加緊訓練了許久,小娘子耐心地一樣一樣的教她的小狗,在一個晴朗的日子裡,柳軒終于決定将小黑帶出門去。
小黑很高興,單肩挑着四桶沉甸甸的粉面,依舊是健步如飛的。
軒娘的小面攤會賣兩種面食,一種是提前做好的米粉,總是提前泡在水裡。是先前聽南邊的來的客商說過,自己琢磨着制成的,吃起來柔韌彈牙,在一水鎮上是獨一家的,很多舊住的街坊也會買上一碗來吃吃。
第二種便是現拉的面條了,什麼刀削的,貓耳朵,要什麼樣的面片軒娘子就能扯出什麼樣的,她動作爽利,人瞧着又幹淨水靈,倒是很多小孩兒愛看她扯面,過年過節還會央着她揉多一些花樣子,帶回家給阿娘煮。
準備的佐面的臊子有許多,一般的有幹菇野菜,有鹵肉的,還有便宜些的豬雜、雞雜之類的。
軒娘在做吃的方面上心,食材新鮮又處理的幹淨,吃一次便滿口留香,很是有人惦記着這一口。遇見嘴甜的客人,還有說堰都的食鋪都比不過一水鎮賣面的娘子的,叫軒娘心花怒放,又多給了幾勺肥油。
鍋裡的水燒開了,食客們遠瞧着有一團團白霧,就算天色隻微亮,但也知道軒娘子開攤了。
面團天未亮的時候便醒好了,小黑捶了幾拳面叫口感更好。軒娘洗了手,又利落地切了新鮮的小蔥。是離家前在院子裡采的,翠綠翠綠,很是好看。
很快支起的位子坐滿了人,後邊來的便隻能捧着蹲在路邊吃。軒娘聽見銅闆相碰清脆的聲兒,唇邊的笑愈發真切了。
瞧見軒娘面攤子上多了一個人,街坊們大多覺得新鮮,相熟的便也開口問了幾句。
小娘子早打好了腹稿,說這人是南邊那邊來的遠親,來攤子上幫忙是要給銀錢的,便也應付了過去。
有這番說辭,軒娘也是有些小心思在的,她未有說親也不想小狗耽誤她姻緣,說是遠親,便是親近又不惹得人胡亂猜測。
再說給工錢,給了工錢便是軒娘的人了,旁人想叫小黑去幫忙必然也不好意思。他長得壯實、做工又利落爽快,時間一久,少不得有人觊觎的。
若是被别人騙了去,那可真就是虧大了。
街坊打趣地叫她柳老闆,恭喜小娘子生意做大了,還望她多請些人幫手,再來吃便不用搶着先了。軒娘笑着給人多添了一勺豆醬。
小黑手上在幹活,眼睛卻默默地盯着軒娘,瞧見她與許多人說話,男的女的都有,不像在家裡柔聲細語地隻對着他一人。一時有些悶悶的,但他答應過軒娘不說話的,旁人見了也隻覺得他闆着一張臉不好親近,可幹活從不含糊,當也是個老實可靠的。
隻是隔壁賣茶的張嬸子瞧見了微微變了臉色。
嬸子的茶攤開的晚,開張的時候軒娘差不多賣完一桶面了,乍然見個生面孔,又說什麼遠親的,隻覺得奇怪,之前怎麼從未聽過?
張嬸子直覺的軒娘沒說實話,怕不是是柳老爹偷摸給她尋的漢子。
不然哪裡這麼巧,前腳才偷偷與柳爹說了劉員外,後腳柳軒便多了個英俊壯實的夥計。
也不是嫉妒人家年紀比她小,生意比她大啦。
小黑實在幫了許多忙,給軒娘省了好多力氣。不僅是多賺了些銀錢,她再回家便有精力研究新的吃食了。幹她們這一行的,總要花些心思在菜式上,随着時令而動,這樣才能有新鮮感狠狠鈎住食客的胃。
天天吃山珍海味都可能厭倦,更何況是柳軒煮的便宜面湯了。
軒娘子面攤上新來的夥計實在長得好看,叫媳婦嬸子們忍不住多看幾眼,如此吃面的頻次也多了些,隻是笑嘻嘻地跟小黑說話,他卻總是悶着不應。
如此冷若冰霜的模樣,卻又會偷偷手抖給多添些肉湯,直叫人着迷。
有了小黑,平日裡打量軒娘的目光也少了許多,這個沉默的漢子敏銳的很,若是有人如同從前一般肆意打量小娘子,馬上會被盯回去,如芒刺在背,倒也一時品出兩人之間的不同來。
畢竟旁人盯着掌櫃娘子看,又不會少了夥計的月錢。
街坊們各有各的猜測,但這兩人很快便漏了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