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爹在屋子裡待到天黑才出來吃飯,軒娘卻是見怪不怪了。
她在院中支了個桌子,多擺了幾個陶碗,人多了菜肴也跟着添了些,亦是多了幾分人氣,頗像之前家中人多的時候。
飯食依舊是湯面,煮的是米粉,臊子是用了炒香的豬下水。
這些既是葷腥,又算不上貴,軒娘處理地很幹淨,再加上蔥姜便是叫人食指大開的一碗,很是受行腳客的歡迎。
小黑忐忑的被按在桌上,學着拿筷子,老黃抱着一根大骨頭眼睛都直了,也不說話,光顧着吃了。
在新家中的第一頓人和狗都有些受寵若驚。
“哼。”柳老爹上桌先哼了一聲,軒娘當沒聽見,細心地糾正小黑的握筷的爪子。
直到小黑成功夾了一筷子青菜放進碗裡,小娘子獎勵的揉着他的腦袋。
小黑咧開唇,身後好像有尾巴在搖。
學會夾菜,添了許多菜放軒娘碗中,分享這一事似是不用教,小狗便懂了。
柳軒眼睛一亮,忍不住想要分享炫耀。
“爹,你瞧他,洗幹淨了還是不錯罷。”
雖說這傻子闆着臉瞧着還是有些唬人的,但他長得好看,笑起來又軟乎乎的,叫人忍不住跟他一起勾起唇。
小黑亦是乖乖地望向桌上另一個人。
“瞧着就是個傻子,”柳老爹吸溜了兩口面,“你養這麼個玩意得吃多少飯食?想累死你自己,還是想餓死老爹我?”
“他學東西可快了,哪裡傻了。”軒娘不高興了,這是她剛撿到、又廢了好大一番功夫打扮漂亮的小狗,如今正喜歡着,哪裡願意聽這種話。
她摸着小黑的腦瓜子,補充道:“他一個人在街上遊蕩都沒餓死,怎麼到了我家就會了呢?”
柳老爹冷笑,整條街都知道這是個傻子,柳軒偏說聰明。他閨女像他,看人隻看臉,将來大有罪受。
多養隻小狗能有多大麻煩,軒娘原是這般不以為意的。
直到眼瞧着小黑用不熟練的執筷姿勢一口氣吃了五碗面,語氣一下子也變得搖擺起來。
“不過...不過是多養一條狗罷了,”軒娘語氣有些猶豫,但仍舊是給自己打氣,“我應當是可以的。”
這幾年,鎮上多了許多生面孔,一眼瞧過去倒是個個是和善的,但哪能知道皮肉之下又在想些什麼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總要想個法子防備着才是。小黑那般厲害,一拳便将登徒子給打暈了,若是養在身邊許是能少許多麻煩。
老爹瞧了瞧桌上的傻子,又瞧了瞧握拳的閨女。
“我瞧我怕是生了個傻子,”他伸手去掐小黑的下巴,清俊的懵懂的臉對着軒娘,“是不是傻子你都分不清?!”
小黑和柳老爹的臉湊在一處,更襯得小狗乖順可愛,老爹手勁大,掐得少年兩頰的軟肉嘟嘟的,軒娘看着,一時間都沒認真聽阿爹在說什麼。
柳老爹用鼻孔出着氣,這傻子高壯的跟熊似的,怎麼養?方才張嬸子若是進來,家中最大的水缸都藏不下這小子。
給人瞧見了怕是真個鎮子都知道了,家裡突然多出個男人,這丫頭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人言可畏,柳老爹自己是吃過了教訓,便不想軒娘也一樣。
他話音一落,小黑便嗷一下咬在他手上。
“汪!”地吠一聲,少年飯也不吃了,碗給丢在桌上,兩步跑到軒娘身後瞪着柳老爹。
這一番下來,倒叫這一對父女面對面說不出話來。
這男人方才坐在桌上确實人模人樣的,可一激,十足的狗樣便出來了。
小黑确實兇,輕輕一下,便咬得血珠子都往外冒。
可他瞧着軒娘的眼神又軟乎乎的,好像下一秒就會讨好地舔上她的手,這般差别倒叫柳軒有些得意,又輕輕揉了揉小黑的下巴。
“...這不是狗兒是什麼。”軒娘小聲道。
小黑覺得自己是老黃的兄弟,軒娘也覺得他像條小狗,獨老爹不客氣。
柳老爹覺得自己需要掐一掐人中,若是痛便不是做夢。
我的個乖乖,從前八卦說老嬸子偷腥,那情夫便愛學些狗叫貓叫,有些心思乖覺的還會将養漢子馬虎說成養狗,如此萬有不慎,說漏嘴也不打緊。
今日倒是在家中見了個真的,老爹氣得腦袋有些發昏,扶着桌子都有些站立不穩,反應過來手上一涼,原是軒娘舉着水瓢替老爹沖着傷口。
“家裡平日裡太安靜了,養着了,便不怕你寂寞。”軒娘垂着眼去看他的傷口。
“寂寞老子就去找婆娘,養什麼狗!”柳老爹沒好氣道。
軒娘不客氣地嘲笑出聲,老爹前幾年病了之後走兩步都喘,怕是爬牆也不利索,哪裡還有嬸子會看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