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爹踱步到旁邊,又看了眼院子裡的軒娘,彎着腰拉開抽屜,撈半天才湊出幾片煙葉。
死丫頭,錢不知道藏哪了,每月就給他幾文零用,煙葉子都許久續不上了。
屋内煙霧燃起,柳老爹翹着腿坐在椅子上。
老子瞧姑娘,其實是哪哪都好的,可惜這丫頭跛了腳,逃命都跑不快。
院子小,窗外的聲音傳進來,小丫頭在日光下按着狗,指着自己教那個大塊頭的傻子。
“軒娘。”
“..軒...娘。”小黑跟着開口,如小童學語一般。
他原是能說話的,不過音調很是奇怪,倒真的像是狗兒學人說話,聽着直叫軒娘挑眉。
“大黃。”小娘子指着水中的老狗教他。
這一句亦是學得很好的。
“小黑。”軒娘又指着他。
他不說了,隻眨巴着眼睛盯着軒娘看。
“你叫小黑。”
他分明是知道的,先前也應下了,如今遲遲不反應,倒叫小娘子想着要如何訓狗了。
軒娘試探地伸手再揉了揉他的腦袋,一邊揉,一邊想着怕不是要備上些零嘴在身上。
狗兒是精的,總要讨到好處才幫你做事。
“小...黑。”卻聽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軒娘。
可這一隻,好像格外好哄。
軒娘的眼神軟下來,隻覺得這個人不似想的那般癡傻,也是能學進東西的。
她家底不豐厚,但也不挑揀。
如同從前撿到的鋤頭農具一般,雖然瞧着鏽迹斑斑,但洗幹淨再細細打磨之後了也是個堪用的。
有了小黑,兩人齊心協力,洗狗便輕松許多。
老黃狗從前沒少在泥裡打滾,也不嫌棄小黑的洗澡水。
軒娘又有些後悔太早給小黑換上新衣,這狗兒拿喬的很,搓的不順心了,便甩水玩,鬧了幾次衣服都打濕了。
軒娘罵它,它便裝作聽不懂人話。小娘子也氣得隻咬着唇,沒有什麼好辦法。
直到小黑默默卡住老黃狗的後脖頸,瞬間變成老實狗了。
還是春天,老枝才發新綠,風中尚有些寒意在。指揮着小黑将水放了,軒娘搬了兩張凳子在太陽底下晾狗。
這一段時日夜裡,她其實是沒怎麼睡好的,夜裡照顧病患,平日裡還要去支着面攤,好在撿到的小狗漂亮又能幹。
軒娘想着之後要如何教小黑如何端茶送水、劈柴煮飯,照着那傳說中的田螺精一般教,竟翹着唇睡着了。
大黃洗幹淨了趴在地上打盹,小黑放着凳子不坐,跑到了小娘子腳邊坐着。
他左右盯着軒娘瞧着,忍不住用臉去蹭她垂着的手。
這一招他遠遠瞧着老狗這般做過。
黃昏的時候一人一狗立在巷子口。
那小娘子原是猶豫着不敢上手的,畢竟流浪的小狗算不算好看,可大黃伸長了脖子用臉去蹭軒娘的手,直到她忍不住笑。
她蹲下身,趁着沒人的時候将小狗像面團一樣揉弄,老黃一邊甩着尾巴一邊在地上滾,哼哧哼哧地喘着,是一副很不值錢的樣子。
小黑不知道為什麼當時他會一直盯着看,明明軒娘對他與旁人并無不同,都是避之不及的。
可他偏想着是不是在無人的時候,也可以被她摸一摸頭。
日日忍着饑餓瞧着忙碌的小娘子,會忍不住想她是什麼味道的。
烏發像是水藻,許是絲滑又帶着水腥,白皙柔軟的肌膚像是帶着麥香的面團,而她整個人像是枝頭挂起的果子,遠瞧着,也覺得香甜。
許是吃了柳家小娘子的飯,便是被她鈎住了魂,隻想着往她身邊湊。
軒娘的手指遠瞧着如蔥段一般又白又細,直到真貼到臉上才發現全是繭子,硌得慌,叫小黑忍不住呲牙,接着又嘿嘿傻笑。
像是舔到了糖丸一般,隻覺得軒娘手指也是香香的。
倒不是食物那般會引人饑餓的味道,而是柔和安甯地想要在她腳邊睡着的氣味。
他早就想做軒娘的小狗了。
這樣若是不小心舔到軒娘的指尖,想來也不會被讨厭。
他不會說話、失了記憶,像個新出生地孩子一般在街上遊蕩,除了狗兒無人願與他親近,便學了個十足的狗樣。
也像狗一樣,找到了一方遮雨的屋檐,和一個溫柔漂亮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