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少年——至少外表看起來是。

他懸浮在半空中，腳不沾地，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

他的手中拖着某個物體，确切地說，那是某個人的上半副軀體。

手指輕輕抓住那人的衣領，像是拎着一件破舊的布偶，随意又冷漠。

但那雙眼睛，血紅色的瞳孔中閃爍着非人的光芒，像是浸泡在鮮血中的寶石。

他的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可讓人感覺不到任何溫度。

最令人不适的是，那種強烈的違和感，那年少的外表與此刻血腥場景形成的巨大反差。

他就像一隻披着羊皮的異質野獸，終于撕下了僞裝的表皮。

池星見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空白。

熟悉的銀白發色，少年人的臉龐，還有那深不可測的精神力。

池星見的手指停在扳機上，卻沒有繼續開出第二槍，因為他已經認出了這個人是誰。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與淩雲破的初遇會是這樣的場景。

智能城最強大的S級哨兵，淩月影的哥哥。

池星見從不同人的口中了解過他，池夢語說，那個人是智能城所有哨兵的榜樣，值得自己去學習，于是他以為對方會是一個成熟穩重的戰士；

淩月影說哥哥和自己性格上有些相似，于是池星見以為，那個人是不是也會像淩月影一樣溫柔……

“你是……”

池星見的話音未落，下一瞬間，一隻手陡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一隻冰冷的手覆蓋住了他的前額，那速度快到池星見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

他被迫直視那雙血紅的眼睛，那裡面沒有人類應有的感情，隻有深不見底的冰冷與審視，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赤裸裸地暴露在對方的注視下。

池星見的雙腿發軟，死亡的預感如實質般壓在胸口。

“……原來藏着的是你。”

淩雲破的聲音輕得如同一聲歎息，手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他好像也認出了自己。

池星見感到那隻手正在積蓄的力量消散了。

剛才那股極具壓迫感的精神力，就像潮水退去一般消失了，池星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屏息到肺部發痛。

池星見的身體失去支撐，猛地跌坐在地，雙腿發軟，幾乎站不起來。

淩雲破收回手，越過池星見，就這麼拎着手裡的半個人，飄向控制台前。

池星見目光驚恐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胸口劇烈起伏，額頭上滿是冷汗，剛剛那一瞬，他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陰影擦肩而過。

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淩雲破真的準備殺他，自己會有怎樣的下場。

他眼睜睜看着淩雲破将那半個人的手按在控制台上，屏幕亮起，顯示出一串串數據。

他皺了皺眉，似乎對顯示的結果并不滿意。

接着又拿出另一根斷指，同樣錄入控制台中，屏幕上的信息再次跳動。

淩雲破的表情始終平靜，甚至帶着幾分研究般的專注。

隻有微微皺起的眉頭，顯示他可能沒有找到想要的信息。

完成一系列操作後，淩雲破緩緩轉身，向池星見的方向悠悠飄去。

就在淩雲破來到池星見眼前時，他身上那種原本妖異冰冷的氣息好像已經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似乎含有歉意的溫柔笑意。

“對不起，吓到你了嗎？”

池星見愣了一下，他完全沒有想到淩雲破居然會向他道歉。

他搖了搖頭，聲音還有些顫抖：“沒……沒事。”

他試圖讓自己聽起來鎮定一些，但喉嚨裡的沙啞，暴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池星見仍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心髒劇烈跳動着，汗水從額頭滑落。

“你……剛剛到底做了什麼？那些人，那些倒地聲，他們是不是……”

“你不用擔心，我并沒有殺死其他人，隻是讓他們暫時安靜一會兒。”

淩雲破微微一笑，神情格外溫和地回答了池星見的問題，接着問他，

“你呢，又為什麼會在這兒？”

“是淩向導……淩月影他，讓我來這裡。”

“月影……”

淩雲破輕聲呢喃，眼中閃過驚訝，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随後他慢慢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我和月影并沒有互相約定過計劃。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我剛才誤以為你是敵人，所以出手有些重了，抱歉。”

池星見點了點頭，心中松了一口氣，原來淩雲破也是來阻止這些人的。

池星見搖了搖頭，聲音依舊有些顫抖：“沒事，是我自己鍛煉不足……”

“沒想到月影會這麼信任你。”

淩雲破的聲音分不清是調侃還是真心稱贊，

“你明明有很多時間，卻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比如……自己嘗試操作控制台。或許，這樣的性格，就是月影會信任你的原因吧。”

聽到這話，池星見心中一陣複雜的情緒翻湧：

既有對淩月影真心信任自己而産生的喜悅，又有因自己不夠強大，面對淩雲破時自己毫無抵抗之力的無奈。

這時，淩雲破突然向池星見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他起身。

但那隻手上戴着的手套已經被鮮血浸透。

随着他的動作，一串血珠甩出，在地闆上濺開幾朵刺目的紅花。

淩雲破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脫下染血的手套收了起來。

接着，他再次伸出手，那隻手幹淨白皙，指甲修剪得整齊圓潤，看起來完全不像剛剛沾染過血腥。

“重新認識一下，我是淩雲破，很期待未來能和你共事，池星見。”

但就是這隻手，剛才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池星見盯着這隻手，恍惚間又看到了那雙血紅的眼睛和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

淩雲破的手懸在空中，等待着他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