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執看得心焦,從周斯奕的暖壺裡接了杯熱水,又跑到劉家興背後,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給他順氣。
劉家興面色好轉了一些,看見許執又眼前一黑,往對面一指,嗓門大得很,“你給我站那去。”
許執乖乖地小跑過去,率先一步低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尖。
都這樣了,罵得應該就不會太狠了吧。
劉家興恨鐵不成鋼,“别嫌老師啰嗦,再說說你和梁家那小子。我告訴你,當初我就不該介紹你和他認識,這件事是老師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父母。我下輩子給你父母當牛做馬,也把這輩子欠的債還了。”
“老師,您沒有,是我。”許執這時才敢擡頭,語氣苦澀。
“你先别說話,讓我說。”他搖搖頭,語氣激烈,“你們還小,你們不懂事,但是人生還長,沒有什麼翻不過去的頁。他大好的前途,學金融的去給你當經紀人,你大好的前途,學表演的去送外賣。這社會不就亂套了嗎。”
許執沒有辦法去狡辯什麼,他一味地點頭,希望能消解一些老師的怒意。
“你和那梁某人的事我先不說了,老師隻希望,你能回歸本職,你有靈氣,這是你的天賦,不要埋沒,他不容易。你告訴老師,行嗎,許執。”
許執的話滞在喉嚨裡,與梁尚重逢後,他不是沒想過回去。可三年光景,娛樂圈更新疊代,要想立足隻會更加困難。
許執怔愣片刻,微微擡頭。
歲月從不饒人,劉家興以往清亮的雙眼變得渾濁泛黃,盡管已經用力坐直,脊柱卻還是不可控地側彎下來,像殘冬的白楊。
許執眼眶一熱,慌忙低下頭,“知道了,老師。”
“擡起頭來,看着老師說。”
許執的人影再次撞進那渾濁的濕潤眼眶,“老師,我會好好演戲的。”
上了歲數後,最先垮掉的就是膝蓋。
偏偏辦公室在二樓,做個電梯都嫌費勁的程度,劉家興執意自己走下去,“廢那點電幹什麼!”
許執隻能擡着他的胳膊,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往下走。
把他送到公交站,劉家興顫抖着手從羽絨服裡面的襯衫口袋裡掏出手機,“老師好歹在娛樂圈待了這麼多年,一點人脈還是有的。《驚蟄》你錯過了就算了,我這邊正準備開機的導演多的是,你自己挑一個。咱不走後門,自己去試鏡,把真才實幹拿出來,别給你老師我丢臉。”
許執不放心,最後還是親自把老師送回去。
拎着從超市買的金拉面回了家。
客廳的餐桌上是新買的水仙百合,幾乎和那天被打碎的一模一樣,至少肉眼看不出區别。
但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
梁尚這天回來得稍早,許執還在廚房煮面,“回來啦,馬上就可以了。”
梁尚解開緊扣的袖口,襯衫挽上去一截,倚在門的一側,視線平和看過來,倒顯得異常和諧。
許執将煮好的面端上來,梁尚先吃了一口,見許執一直在旁邊看他,将面推過來,“嘗嘗。”
許執愣了下,梁尚從來沒有點過泡面的種類,更沒有讓他嘗過面。
他吞下一口,并沒有别的奇怪味道,反而比平常更香濃,狐疑地擡頭,“挺好吃的。”
梁尚平和地接過去,“今天聽公司那些小姑娘提到的,看來味道果然不錯。”
許執“哦”了一聲,哪怕他強撐起興趣,在梁尚看來也是興緻缺缺。
梁尚狀似不經意問,“有心事?”
“我想複出。”許執擡眼,直白地說道。
“一定要去?”梁尚撩起眼皮看他一眼。
“對。”許執鄭重點點頭。
“公司正在籌拍電影,現實題材的,對你拿獎有好處。你要是有意願,哪天跟導演見一面。”
許執斟酌措辭,“我想自己來。”
“這是出去待了一天,心野了,真要跟我分手?”
“哥,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我們會長命百歲,白頭偕老。”對于這一點,許執尤為堅定。
梁尚最後也沒攔他,但凡他想做的事,梁尚什麼時候真正攔過呢。
那算時間他一個人跑了許多組,從一個人的不适應再到獨當一面。
不管多繁忙,他和梁尚之間似乎已經達成了默契,每晚都會在主卧的那張小床上相擁而眠。
在試鏡足夠多劇組後,許執最後的選擇還是傾向了徐克明,兩人很快達成共識,繼《驚蟄》之後再度合作《深海》。
許執選擇這部電影的原因,除了角色本身曲折的成長線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劇本超時空觀的設定,主角在一次次回到過去的經曆中得到成長。
許執時常在想,如果再來一次的話,他的選擇還會是當初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