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記得這場雨下了多久了,但天卻絲毫沒有要停的迹象。
這條街上總是充斥着雨水都洗不盡的嘈雜。吵架聲、辱罵聲,以及牌桌上翻湧的金錢聲,都連着雨水一塊埋在這個雨季。
巷子口邊有個快要壞了的路燈,總是在夜半時來不及亮。
而姜望喜歡坐在那烏漆麻黑之下,打着傘,抱着畫本低頭塗畫着。
這附近其他的孩子見了,都說他是個異類,孤僻又自傲。
隻有姜望自己知道,他這是在等人。
等這個世上唯一不覺得他是異類的那個人下班回家。
其實林苑遇也對他說過,平時的時候可以去交些朋友,别總一個人待着。
姜望卻說自己一個習慣了,讓她别擔心。
聞言林苑遇看着面前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孩,也就六七歲的年紀。卻每每開口都是“别擔心我。”這樣諸如此類的話。
怎麼能叫人不擔心?
所以林苑遇無比的希望,有天能看見姜望帶着新交的朋友回家。
可每次看見的,卻都是他帶着一身泥濘的回到家。
每當她問起,姜望也就隻會回一句:
“不小心摔的。”
林苑遇知道他是挨欺負了,可卻又沒有辦法。
剛來這片地方時,大家都看她自己一個人大着肚子出來找工作,又見她生得漂亮,難免會有些不好的傳聞。
林苑遇拿毛巾擦着姜望沾了泥臉,隻覺得自己對不起這麼懂事的孩子。
姜望見不得她眼裡閃出任何一絲難過的神情,因此以後被欺負了,都會自己偷偷地把身上的髒污處理好再回家。
他不讓林苑遇看見他的身上的傷口,也不讓她發現染了泥濘的衣服。
但姜望從沒想過要還手,他知道那樣會給林苑遇帶去更多的麻煩。
這樣的日子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這個雨季。
傍晚時分,其餘的路燈都紛紛亮起,隻有他頭頂的這盞,閃了又閃,遲遲沒能亮起來。
巷口傳來孩子的嬉笑聲,姜望便知道是那群人該回家了。
一群孩子裡有大有小,都熙熙攘攘的争着一顆籃球。
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看起來是當中的孩子王,瞅見路口處的姜望,便壞笑一聲出了個主意:
“這樣!”那孩子王絲毫不知道收斂自己的聲音:“我們來比比,誰先砸中那個沒爹的小異類,這球就借誰玩。”
“行啊!”旁邊的幾個孩子笑着附和。
人群裡一個個頭高高的女孩開口:“這樣會不會太欺負人了?”
“怕什麼?”那孩子王回頭笑她:“大傻個兒?你心疼那個小異類啊?那你也跟他一塊去當異類好啦!”
那個高個兒的女孩咬了咬唇,憋着沒說話了。
姜望聽見了他們的大聲密謀,但他依舊坐在那裡,淡淡擡眸朝他們看了眼,随即接着低頭畫自己的畫了。
那群野慣了的孩子們見他這個反應,就開始排着号一個一個的朝他扔球。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們不懂善惡,做什麼事都隻圖一樂,從來不記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