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一直在姜望腦海裡不停重複,直到告别了曾老,上了公交。姜望還都在不停地問自己:
那是你的選擇嗎?是你想的嗎?
這些疑問不是第一次在姜望腦海裡出現了。其實當他做完這個決定之後的每一天,他都無時無刻不在這樣詢問自己。
因此姜望才從來不讓自己身邊再出現與畫畫相關的事物,包裡甚至連塊橡皮都沒有。
直到江清盛的再次出現,他回去拿了當時唯一遺漏的畫簿。
這件事一直被他埋在心底,現在當這個問題再次回到明面上。
姜望又開始陷入了無盡的糾纏與痛苦。
與之相伴的,還有恐懼。
來自他曾最重視之人的恐懼。
姜望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天。剛獲得了市級美術比賽的冠軍,以為這個消息足以讓她開心。
誰曾想換來的卻是一聲無奈地勸慰:
“你以後能不畫畫了嗎?”坐在病床上的人說道,溫柔的嗓音裡透着倦意。
當時的姜望心裡的那股子雀躍被壓了下去,隻聽病床上的她又道:
“你爸他希望未來的兒子能夠接班,而不是在街頭賣畫。”
那時的姜望正值青春叛逆的年紀,聞言便沒忍住第一次與她發生了争吵。
“這是我自己的路!”姜望眼裡透着少年氣,說話時滿是一腔熱血:“我不比不過他那優秀的大兒子。”
“我也不想再當什麼姜少爺了。”
姜望垂下眸,話裡有些哽咽:“算我求你。”
這是姜望最後和她說的一句話。
等再次見面之時,兩人之間隔着一條長長的警戒線,被鮮血染紅的白布徹底将兩人分别。
從此姜望便一直活在内疚與恐懼裡。
當那人對他說:“是你害死了你媽。”時,姜望甚至無法說出一個字來反駁他。
時間長了,姜望便真覺得是自己當時的固執叛逆,害死了她。
想到這,姜望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緊閉着的眼睫滲出淚光。
坐在旁邊的江清盛回頭瞥見了,便把自己的校服外套披了過去,動作小心又謹慎。
可姜望還是醒了,又或是說,是被吓得睜開了眼,因為他本身也沒睡着。
“醒了?”江清盛朝他笑笑:“還有幾個站才到,看你剛剛是做噩夢了?”
姜望拿手蹭了蹭眼,搖頭道了聲:“沒,車太晃了。”
江清盛沒再講話,隻是時不時回頭打量一下,悄悄觀察他的反應。
但好在是那之後姜望就沒在睡了,拿出手機靠在車窗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着。
江清盛知道他心裡不止是表面看起來的那樣平靜,但對于他的事也一無所知,不知如何開口。
兩人回了江清盛的小出租屋,江清盛不等姜望說話,便先開口說道:“我今晚睡沙發。”
姜望回頭看了眼他,剛想開口,就聽江清盛又接着道:“我今晚得熬夜,睡客廳方便。”
“剛考完試,”姜望有些不解:“你還熬夜幹什麼?”
江清盛從包裡翻出一沓厚厚的書頁,和好幾本小說,聞言戴上眼鏡才回他:“誰說我要學習了?”
姜望沒再搭理他,自己洗完澡後就鑽進江清盛屋裡,躺床上準備睡了。
或許是有心事在身,這間屋子倒頭就睡的魔力在此刻消失了。
姜望輾轉反側了一整夜都沒能睡着,心裡反反複複的思考着曾老的那句話。
往事如潮湧般卷入姜望腦海,他不敢閉眼,害怕這些往事又會編織成一場醒不來的噩夢。
房間裡的挂鐘一格一格的移動着,姜望不知道就這樣睜着眼了多久。
哪怕倦意已經壓的他喘不過氣,他也無法坦然地閉上眼入睡。
最後姜望蹑手蹑腳地起了身,從外套口袋裡摸出煙盒,叼了一支開門走了出去。
他原本想就去廁所抽完一支就回去睡覺的,沒成想走廊盡頭還亮着微弱熏黃的燈。
姜望沒忍住好奇,叼着煙赤腳抹黑走了出去。
書卷聲,以及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都引着他走向光的盡頭。
亮着微弱燈光的台燈下,江清盛戴着眼鏡的樣子格外耀眼。
此時他正埋頭寫着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靠近的姜望。
姜望倚在牆邊盯着他,半響後才收回眼,轉身打算離開。
“怎麼沒睡?”
江清盛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随後是起身時布料摩擦發出的聲響,姜望感受到腳步的靠近,但卻沒有回頭。
“上個廁所。”姜望壓低聲音道。
江清盛靠的很近,跟在他後邊半步的距離,輕聲笑了笑。
随後姜望嘴裡的煙被人從後拿走,江清盛身上的沐浴露味傳入鼻尖。
姜望回過頭,看着這人逆着光朝自己彎了眼,晃了晃手裡的煙。
“這個沒收。”
姜望出神的盯着他帶笑的眼,好半晌後才低聲道了句:“幼稚。”
這支煙姜望最後沒能抽上,但當他再次閉上眼,腦子裡卻全是江清盛那雙帶着笑意的眼眸了。
沒一會,這間屋的魔力就又回來了。
這個周末很快就過去了,姜望嘴上說着不好意思,但卻還是非常實誠的在江清盛家賴了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