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子虛帶江知初從湖中心穿進樹林交叉小徑,行進一刻鐘後,石闆路鋪就的車道赫然可見,兩邊種滿修剪精美的高大梧桐樹。
途中江知初或是套取信息,或讨簡大小姐歡心,不算枯燥乏味,但...
江知初望着對面開來的黑色蘭博基尼癟嘴,這總歸莊園太繞,周邊如盤根錯節的古老藤曼,九曲回折纏繞着中心城堡。
她攻略任務時習慣細緻記下相關地理方位,不至于犯最低級的迷路錯誤,也方便在最緊急時刻做出最優選擇。
可與之前的别墅不同,短時間内,在腦中印下莊園這塊錯綜複雜的地圖...也算小有考驗。
不過不多。
重要的是...江知初環顧肆意延展的石闆路,視線拉遠,又見蔥郁蒼山環繞。
她像把自己賣進了深山老林...沒有無線網絡的那種...
想到此處倏地頭皮發麻,她揉揉發酸的小腿,借彎腰時幽怨地瞪身邊“罪魁禍首”一下,起身又轉瞬變為溫柔彎眸。
“簡姐姐~”
身旁簡子虛氣定神閑,恍若閑庭散步,漫不經心瞥向她,“怎麼?”
“好餓哦...”江知初走過去熟練扯着簡子虛衣袖,委屈聳眉,拿一雙閃着水光的漂亮眼眸盯着對方,“難道你不餓嗎?”
盡管她對生活質量要求不高,一天隻分上、下午兩次進食,下午那頓最遲可以推到五六點,但她跟簡子虛晃晃悠悠繞了兩個半小時,可憐的胃飯點都過了!
簡子虛還說不給她飯吃,實在可惡至極!
“不餓。”簡子虛語氣毫無起伏。
江知初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暗中咬牙,好啊…好得很。
好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簡大小姐。
江知初心中氣炸,臉上卻眉舒眼笑,轉意話題:“那我們...每次都要走這麼長時間?”
“我們?”簡子虛抿唇抓住一個詞,垂眸盯着衣袖處白皙的長指,輕聲問。
‘我們’不同于‘我和你’,這是個奇妙的詞,太具有模糊性,它包含歸屬感、情感共鳴、甚至身份認同,引人遐想。
簡子虛是個孤獨寡淡的人,每次從江知初口中聽到這個詞,隻認為太親昵,也太暧昧。
“對啊。”江知初此時沒有玩文字遊戲的興緻。
簡子虛唇角牽動,深邃眼眸中掠過微不可察的戲谑,“不是你說要喝茶。”
喝茶?
江知初眨眨眼,腦中驟然閃過進棧道前兩旁平曠大路,美目瞪大滞愣住,頓時追悔莫及。
這個簡子虛,壞心眼得很,絕對是故意!
她猛然用力拽着手中衣袖,見簡子虛依舊站得穩如青松,又倏地氣憤松手,轉身背對簡子虛環胸輕哼,“簡姐姐就會欺負我!”
幾句話功夫,車已快速迎到兩人身前的石闆路。
江知初眉梢輕挑,瞧過車,卻不動身。
她要假裝和簡大小姐生三分鐘的氣。
讓簡大小姐來哄她!
簡子虛伸指點一下她額頭,“走了。”然後面無表情自顧自上車。
江知初凝視簡子虛背影,擡袖撫摸額頭,雙目半阖倏地斂起孩子氣。
算了,看來誘導簡子虛打破行為準則,還需要再花費些力氣呢。
不過沒關系,時間漫長,早晚熬到簡大小姐服軟的時候。
...
簡、江兩人繞過外形不規則的破碎球體建築,在一座巍峨矗立廣袤土地上的城堡前下車。
江知初仰頭審視。
這座階梯式城堡猶如群山般繁複,高達十三層,整體上白體藍頂,經典普羅旺斯風格與現代化細節渾然一體。
硬石碉堡,牆體厚重堅固,高聳塔樓直插雲霄,透過木質方形百葉窗,裡面房屋數不盡數,閣樓應有盡有,十層架一彎鴻橋直通空中花園。
稍顯溫馨的是,鎏金拱形大門下邊種滿百合,不知用什麼技術開得風華正茂,純潔優雅。
很巧,也是江知初最喜歡的花。
所以她小狐狸般輕盈快步踏去,迫不及待蹲在花壇邊低頭聞着,沒有濃烈刺鼻之感,恰似清晨山林間彌漫的清霧清幽淡雅,甜潤自然。
帶起記憶中朦胧缱绻卻破碎毀壞的愛意。
前妻愚不可耐,絲毫不通情趣。
情人節那天别人都送紅玫瑰,那人不同,帶她去一個小島山丘裡的“花園”,大大的紅色風車下,一朵玫瑰都沒有,隻有漫山遍野的百合,順着山坡爬到天際邊的雲彩。
這一幕刻在她記憶裡,至今依然清晰。
之後...之後肯定水到渠成,江知初愛屋及烏,從此萬花千木美則美,可再也挑撥不了她的心半分,隻裝滿那風車下的百合。
心思歹毒的前妻詭計多端,每天回家都從花店帶一束百合,就連吵架吵到不可開交的地步她離家出走,前妻也帶着花冷臉敲開她門。
百合花未曾間斷過。
就連推她進海前一夜,枕邊還若有若無彌漫着令她安心的清香。
“你喜歡這花嗎?”
背後傳來的聲音水泠泠,珠敲玉盤般好聽,卻透着入夜月光淋霜的冷意,登時把江知初從甜澀回憶中拉入現實。
還喜歡嗎?
江知初想了一百多年,自己也搞不清楚。
與對那片暗沉深海單純的恨意不同,這問題摻雜太多。
不過啊,倒有個好辦法——回避。
這藏在心底的、無傷大雅的小秘密誰知道呢,忘不掉,理不清,那就暫且放着,又不丢人。
她身着素色長裙,從一片百合花中起身,雙手握緊安放身前,歪頭嫣然一笑,将問題抛給對方,“簡姐姐喜歡嗎?”
簡子虛靜靜望着身前人,濃睫輕顫,眼尾染開半點微紅又轉瞬即逝。
百合清香散進風中,在兩人之間纏繞細線。
良久,她拂開吹亂擋在面前的發,露出直掃入鬓角裡去的雙目,一字一頓認真道:“我從不喜歡任何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