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這病本來好的就慢,您在怎樣任性也要為少爺考慮考慮身子啊!”張媽堵在屋外。
“你讓我出去吧,在這我悶得慌。”母親推開張媽,拄着拐杖走出屋外貪婪呼吸着新鮮的味道,“春天了啊!”
“是啊夫人,春天了。”張媽扶着母親說。
“姑奶奶!姑爺寄信來了!”家丁跑進院子大喊。
“噓!你小聲點!别擾了夫人清淨。”張媽訓斥着接過家丁遞來的信打發走家丁。
“夫人,這信您還看嗎?”張媽遲疑地問。
“你給我準備些吃的吧。”母親接過信,“我有點餓了。”
“是,夫人。”張媽雖然有些擔憂,但還是去了廚房。
母親拆開信,她倒是想知道邱縣锂葫蘆裡賣的是個什麼藥。看完了信宋伊蘭不免頭疼的厲害,宋伊蘭捂住胸口氣喘得緊,竟兩眼發黑暈倒了,頭直接砸在石階上。
等邱佚賣完藥拿着锕月給他的藥錢回家的時候,張媽哭成了淚人。屋外是碎了一地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白瓷碗和白粥,母親在床上一動不動,那時才真正意識到原來生命是這麼的脆弱。
邱佚扔下背簍沖進屋裡。張媽兩眼汪汪地看着母親,邱佚抓住張媽的手問:“郎中呢!?郎中呢?”
“李郎中……他……他還在路上。”張媽說着,不停擦着眼淚。
“阿娘怎麼了?張媽你不是答應我了要替我照顧好阿娘的嗎!?”邱佚死死抓住張媽的手拼命搖着。
“大少爺……是我不好,是我沒有照顧好夫人!夫人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張媽自責地扇自己的耳光,“大少爺,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夫人變成這樣的!”
“張媽你别說了,快去催郎中過來!”邱佚說。
“是!大少爺!我這就去。”張媽松開邱佚帶着淚痕跑到屋外。
“阿娘,阿娘!”邱佚握着母親的手哭着,“是佚兒不好!佚兒沒有照顧好阿娘!阿娘你千萬不要丢下佚兒啊!”
“佚兒。”母親十分費力才擠出這一句,“這是阿娘的命,佚兒你不要怪張媽媽。阿娘看來真的陪不了你了,要是我不在了你要聽張媽的話,努力念書,昂。”
“阿娘,你不要丢下佚兒不管!我會聽話的!阿娘不要走!”
“阿娘這次不能答應你了,佚兒别怪阿娘。”
母親摘下胸前别着的珍珠胸針塞到邱佚手裡,笑着摸了摸邱佚的頭,“佚兒乖,阿娘以後就在天上了。”
“我不要阿娘去天上!我要阿娘陪我!”小邱佚哭的更兇了。
“阿娘現在好困,佚兒你讓阿娘歇一會……”母親話還沒說完便撒手人寰了。
“阿娘,你是睡着了嗎?”邱佚擦着眼淚輕輕搖晃着母親的手,“阿娘?”
母親沒有回應,白皙纖細的手還帶着體溫。張媽帶着勢力的郎中過了好久才來。張媽催促着,那郎中還滿臉不屑,“老媽子,你最好知道,要不是你求我,我根本就不會來!”
“少爺!少爺!夫人怎麼樣了?”張媽在院裡問,拉着郎中連忙往屋裡趕,
邱佚問聲把母親的手貼在臉上然後放下,失神的走出屋外,“夫人睡了,一動不動。”
“夫人!”張媽癱倒在原地,沖着郎中喊“還不是你們這群庸醫!昧着良心害死了我家的夫人!”
“節哀,人現在已經走了,你沖我再怎樣喊人死也不能複生。”李郎中整理好被張媽拉着弄皺的大褂衣袖,“趁着現在人還熱乎着趕緊收拾收拾埋了得了!”
“庸醫!給我滾出去!”邱佚憤怒喊道。
“哼!叫我走,我還不願意來呢!小小年紀脾氣還不小!”郎中懶得跟邱佚廢話,理理頭上的瓜皮帽直接走出院子,“出診費老媽子你别想賴賬!”
“少爺……我們進屋看看夫人吧。”張媽用着幾乎懇求的語氣說。
邱佚聽話跟着張媽進屋,張媽跪在床前哭着,邊哭邊叫着邱佚也跟着哭。
“少爺,你快哭啊!夫人她會聽到的!”張媽拉着邱佚站在床前,“快哭啊少爺!”
張媽拍打着邱佚的背,但邱佚一滴淚也沒落下。邱佚看着床上母親的樣子滿是心疼,他後悔自己沒有保護好阿娘,讓她受邱縣锂那個混蛋欺負。
邱佚在内心哭幹了眼淚。不久後張媽披着白布給邱佚也披上了白布,邱佚迷茫的看着院裡挂着的白布紙花,他手裡握着母親最後給他的胸針。看着院子中央漆黑的棺木,他知道阿娘在裡面。阿娘的死是邱縣锂的錯?還是那些郎中的錯?邱佚不清楚,但隻知道跟他們都脫不了關系。
母親的喪事辦完沒幾日外公便叫邱佚去他姨母家,說好聽是那富裕,實際上是希望少張吃飯的嘴。
離開前邱佚去暮家藥房裡找锕月,看來他和老頭今天沒去山上采藥賣錢。锕月看見邱佚徑直翻過前台跑到邱佚面前。
“你最近這幾天因為你阿娘的事沒少難過吧?”锕月小心翼翼地問。
“沒事,都過去了。我就是跟你告個别,我要去東街那邊了,以後就不太好見面了。”邱佚說。
“你要走啊……”锕月失落地說。
“我明天就要走了。但是我想把這個給你,我身上就這個拿得出手了,你别嫌啊。”邱佚從口袋裡摸出一塊懷表塞到锕月手裡,“我們有機會會再見面的。”
“嗯!”锕月說,“既然你明天就要走了,那今天我就帶你在東街好好玩一回吧!”
“嗯……我沒錢。”邱佚捏着耳垂慢慢漲紅了臉。
“我請客!别跟我客氣!”锕月把手搭在邱佚肩上,拉着他往街上走去,“走吧走吧!”
“诶!暮老掌櫃的,你這小孫子跟邱家的少爺玩得開啊!”藥房的夥夫放下肩上的貨物跟老人打趣道。
“小孩子嘛!隻要有機會随時都是朋友。”老人撥弄着算盤笑道,“這倆孩子都有天賦……”
邱佚跟锕月玩了一整天,第二天雖然舍不得但還是要住到東街去。姨母一家對邱佚還有張媽并不是很好。那個大他好幾歲的堂哥經常作弄邱佚,幹了什麼壞事都嫁禍到他身上,姨父也經常責罵邱佚。姨母知道這些,但從來都沒替他說一句話。
本以為這種日子要過到猴年馬月去,大伯知道了他那個混賬弟弟幹的好事之後直接跑到邱宅臭罵了一頓邱縣锂,邱縣锂還理直氣壯說自己娶進門的人輪不到他管。經過一番打聽大伯知道了邱佚住在他姨母家,不禁一驚,那家裡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住進去怕是要受了委屈。
大伯跟姨母說了一下便收拾好行李接走了邱佚和張媽。大伯是個洋人醫院裡有名的醫生,為人處世和藹圓滑對邱佚還有張媽非常好。大伯母和阿娘一樣溫柔,還喜歡種花看書。
大伯書房裡有一整面牆的書,書房裡挂着一件幹幹淨淨的醫用白大褂。邱佚看着大伯穿着白大褂救死扶傷的樣子感覺醫生這個職業是多麼的神聖,大伯自然也希望邱佚能做個醫生,經常帶着邱佚給窮人免費治病。
大伯說,醫生這一門學問很深,而這門學問不隻是用來養活自己,更多的是減少别人生病的痛苦。
大伯母笑着說大伯是打算帶徒弟了,大伯也笑着回一句說這不是徒弟,這是他栽培的好苗子。
邱佚在大伯家待了好幾年,在升初中的那年消失了多年的父親又突然寫信過來,說要接邱佚回家。大伯晚飯的時候跟邱佚說了這件事,大伯想知道邱佚的想法。邱佚看着大伯,大伯說不想走就不走了。但邱佚知道這樣大伯可能會為難。
“什麼時候走?我自己一個人回去,大伯你把張媽留在這就行了。”邱佚說。
“少爺,我跟夫人說好了要照顧你啊……”
“張媽,孩子大了有想法了,小佚做事穩重他這麼說肯定是有他的想法。”大伯母說,“你父親他希望你在八月之前能回去,畢竟血濃于水,你回去了不要跟你父親鬧矛盾啊。”
“我知道了。”邱佚一個勁的往嘴裡扒飯,胡亂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回到自己的閣樓。
“張媽,你待會下碗面送到閣樓裡。就吃了這麼一點小佚到後半夜肯定餓了。”大伯母看着邱佚的背影憂心地說。
閣樓本來堆放着一些雜物,但邱佚總是愛來這,大伯和大伯母精心布置了一番這個閣樓便成了邱佚的地盤。邱佚開着燈趴在床上,邱縣锂這個名字已經在他這裡消失了好久,這次又是想幹什麼?覺得愧疚還是又受不了街坊說三道四?邱佚越想越煩,骨子裡的那股子怨恨沖上心頭,他恨不得把邱縣锂千刀萬剮。
現在快七月底了,那混蛋還真會找時候。邱佚打算現在就開始收拾東西,他已經想知道那個好面子的看到他這個消失多年的兒子是個什麼表情。
翻東西的時候一本小冊子掉到了地上,那是“阿月”送他的自制“本草綱目”。邱佚撿起小冊子不由感歎一聲,道:“阿月啊,我好想你。”
冊子裡邱佚夾着天冬葉做的标本,好笑的是這麼多年了他還沒有見過锕月跟他說的紅果子。
大伯母過了一會跑到閣樓上叫邱佚去洗澡,先輕輕敲了敲門等邱佚叫她進來才推門進去。
“小佚,先洗澡去,這些東西不急的,還有好幾天,到時候在收拾。”大伯母看着邱佚說。
“哦。”邱佚停止把東西放到行李箱裡,自覺跟在大伯母身後。
洗完澡邱佚回到閣樓又開始翻看起以前的東西,母親的胸針放在行李箱最安全的地方。大伯母剛給了他好幾張牛皮紙給他用來包書,巨大的行李箱瞬間被被牛皮紙包着的書占掉小壁江山。
回到邱宅,屋外他那缺了心眼的父親帶着姚姨娘還有當年那個懷上的孩子——小他五歲的弟弟在門前等着他。邱佚下車先看了看那塊漆黑的木闆,上面蒼勁有力寫着“邱府”二字,配上門口邱縣锂和姚姨娘又黑又臭的臉色,邱佚越看越覺得諷刺。好像那具漆黑的棺木,而邱宅像一座深埋地底的墳墓,充滿着詭異。
“佚兒,這是你弟弟泉兒。”邱縣锂神情冷淡地說,“姚萍現在是你的阿娘。”
邱佚接過司機提過來的行李,冷冷看着躲在姚萍身後眼神膽怯的男孩。對着邱縣锂說:“我知道了。”
姚姨娘上下打量着邱佚,豐腴傲慢讓邱佚想起了大伯鄰居張叔養的那隻波斯貓。厭煩的香水味過了這麼多年依舊不變,看着姚姨娘一邊扇着蕾絲扇一邊不屑地瞥着自己,邱佚不免不爽。
邱佚拎着有他半個身子大的行李箱越過邱縣锂直接進了家門。邱泉想跑過來幫忙,卻被姚萍厲聲斥責住。以前的房間不再是自己的了,他被迫住在母親與邱縣锂分房的時候睡的房間。
房間年久失修,無人打理。擠滿了灰塵,牆角還挂着蜘蛛網。邱佚勉強用手帕擦幹淨一把椅子才把行李箱放在上面,在去廚房打水的路上他遇到了熟人。
“大少爺?”有人從背後叫住邱佚。
邱佚回頭欣喜地說:“小劉子!”
“太好了,果真是大少爺!小翠說今天你要回來,本來我還不信哩!”小劉子說,“大少爺你要去哪?”
“我去廚房打點水收拾房間,你要跟我一起去嗎?”邱佚指着廚房問。
“哎呀,大少爺!這種事情你吩咐我們下人做就好了!哪用得着你親自動手?”
“你别一口一個少爺了,我都搬出去這麼久了哪還算什麼少爺?”邱佚徑直往廚房走去。
“你怎麼就不算少爺了!?你是宋夫人和老爺的長子,将來還是要繼承家業的!”小劉子趕忙追上去。
“别别别,我對邱縣锂的賭場生意不感興趣,繼承家業的事還是交給二少爺吧。”
“大少爺,你怎麼跟夫人一樣?夫人當年也是什麼都不争不搶但結果呢?凡事都要給自己做打算,這樣以後才不會吃虧。”
“我知道。”邱佚臉色陰沉下去,“該有的我一樣也不會讓他們少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