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一開始的時候,陶斯允在學校過得并不怎麼開心。
高一二班陽盛陰衰,全班四十幾個人,有三十個都是男生。
然而班裡為數不多的幾個女生似乎都在有意無意地疏遠陶斯允。
這跟她本身的性格倒沒什麼關系。
原因也很現實,一個外地的借讀生,沒有學籍,不能在滬西高考,在她們看來,陶斯允在班裡就相當于是個編外人員,說白了就是滬西人天生的優越感,内心比較排斥外地人。
陶斯允自己也能理解,她既聽不太懂滬西話,也吃不慣口味偏甜的菜系,無論從哪一點來說好像都不屬于這個城市。
如果說以上這些可以被作為她們漠視她的理由攤在明面上說,那暗地裡還有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卻幾乎沒人願意承認的原因——
因為嫉妒。
陶斯允長得漂亮,會拉大提琴,一個藝術生因為優異的成績從而受到一衆老師的關注和重視,這些條件單個拿出來,可能算不上什麼,可一旦疊加在一起,簡直就是個讓所有人都嫉妒的存在。
以至于開學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班裡的女生除非必要,其他時候幾乎從不主動和陶斯允說話,對她特别冷淡,都是那種“能不接觸就盡量不接觸”的态度。
隻有李歡經常在下課的時候走到陶斯允的座位上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衛生間啊?” “今天中午你想吃食堂還是去小吃街?”
在一中的兩年裡,陶斯允的朋友不算多,能讓她感到溫暖的,李歡算是一個。
有一段時間陶斯允特别抵觸上體育課。
那時候李歡把腳崴了,上課的時候沒人陪她,陶斯允連着請了兩回假以後實在不好意思再繼續裝病了。
果然,體育課的時候做仰卧起坐,即便當時班裡的女生正好是雙數,她也落單了。
這麼明晃晃的排擠,就連一向以直男著稱的體育老師都看出來了,不過女生之間小矛盾,體育老師一個大直男也不好說她們什麼,隻能先讓陶斯允在一旁等着。
陶斯允足足等了有半節課,内心五味雜陳。
從小她的人緣就不錯,朋友很多,雖然性格比較腼腆慢熱,但身邊的人也都是比較好相處的,成長過程中别說遭遇孤立冷暴力這些事情,就連和同學吵架都沒有過。
其他人在原地解散後都三五成群地找涼快的地方自由活動了,體育老師在籃球場上轉了一圈兒,把剛和蔣圳他們打完球在一旁中場休息的許霁叫了過來。
一時間,偌大的操場上隻剩下許霁,體育老師和陶斯允三個人。
看到許霁的那一刻,陶斯允心情可謂是十分複雜,連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兒擱。
這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無意中撞見了自己長期以來不受待見的秘密般難堪。
她緊張到有些不知所措,始終低着頭,不敢看他。
萬一許霁要是問她“你怎麼落單了?”或是“你怎麼得罪咱們班女生了?她們居然都不理你。”該怎麼回答?
許霁會不會以為她做了什麼讓人讨厭的事情才被這樣針對呢?想到這裡,陶斯允腦海中忽然飄過曾經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一句話——
被一個人孤立可能不是你的問題,但被一群人孤立那一定是你的問題!
似乎就是在這一瞬間,委屈,無助,沮喪,窘迫,尴尬……所有的壞情緒紛至沓來,陶斯允鼻子發酸,内心生出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自卑感。
然而陶斯允擔憂的事情并沒有發生,許霁走到她面前後半蹲下身,擡手拍了拍面前墨綠色的墊子,略揚起眉,懶洋洋地說:“來吧同桌,我給你數着。”
陶斯允壓下心底的情緒,有些緊張地仰卧在地墊上,雙膝并攏屈成九十度,兩隻手臂靠與身體兩側,向内合攏。
由于平時缺乏鍛煉,仰卧起坐對于她來說格外吃力,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也讓她在每一次起身時都刻意屏住了呼吸,盡量避開許霁的氣息。
因此短短的一分鐘也就變得十分漫長且充滿了煎熬。
陶斯允的體力快要消耗殆盡,加上被太陽烘烤得有些頭腦發昏,眼神也逐漸變得迷離起來,不光速度越來越慢,甚至到了最後,每一次起身的動作都是無比的艱難。
恍惚中不知是不是錯覺,她清晰地感覺到按壓她腳背的手似乎加重了點力道。
陶斯允在最後幾秒的倒計時裡咬着牙做完了最後一個仰卧起坐。
體育老師掐下秒表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如釋重負,瞬間便癱軟在地。
短時間内的劇烈運動讓她心跳加速,臉也微微漲紅了起來。
陶斯允手掌撐着地面,大口大口喘着氣,一擡頭,正好對上了許霁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