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過後,天氣越來越炎熱。
不同于中原幹燥的熱意,黎越寨潮濕悶熱,黏膩的熱氣裹在身上,叫人難受又無處可避。
在客舍周圍站崗的守衛,臉上的汗水正一滴一滴往下流。即便如此,這些人依舊矗立在原來的位置一動不動。
不得不說這些外來人還是有令人佩服的地方,不管拿的是多少報酬,能給主家做到這個地步的,啧啧,都不是一般人。可是這種過分負責任的工作态度,會時不時給她造成一些麻煩,比如現在,她就得費點功夫才能進想去的地方。
小江蹲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暗暗想。
她向樹林的方向扔了一塊石頭,弄出些動靜。
這幾天礦洞又恢複了運作,隻是出了事之後,原來寨子裡幫忙的人紛紛不幹了,全部換成了秦氏帶來的自己人。
白日裡秦氏的人要在礦上幹活,小江想着這時候客舍裡肯定沒什麼人,她選在這個時候潛入準沒錯,但沒想到這裡竟然白日裡也守衛森嚴。
果然,守衛中的一人立刻前去樹林查看,鄰近的守衛也把目光轉向樹林那邊。
就是現在。
小江從遮掩的角落起身,悄無聲起地縱身一躍,翻過最近的一扇窗戶。
她腳步迅捷,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音,看守的侍從沒發現任何異常。
因為上次臉上的傷,加上炎熱的天氣,秦於期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出門。
隻有那天暴雨之後,礦洞坍塌的消息傳來,他和賈黔羊去過一趟事故現場。
堆疊的山石土塊幾乎填滿了整個礦洞,有幾個人影在下面一點點清理。洞口聚集了一群人,看不清裡面人是誰,他隻在高處遠遠看了一會兒,剩下的事有人去做,他沒必要出面。
他帶來的人自然不用說,身為大雍的兵士,從一開始入伍便做好了犧牲的自覺,帝國會照顧好他們的遺屬。
難對付的是這群蠻子。
事故出得太突然,誰也沒有想到一場暴雨就會送走好幾條人命,那群人這下錢财、絲織統統不要了,隻是不斷鬧事要關停礦洞,吵得人不得安生。
他派了劉誕去安撫寨子裡的死者遺屬,這位親族最是圓滑讨喜,善于洞察人心。果然,這些人都被他一個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生死本就無常,鬧事的人漸漸地也就平息了下去。
隻有一個人是他沒有想到的,那個白頭發少女的父親,也在這次礦難中失蹤了。
江漁火,他一直記得她的名字,也記得她清澈卻帶總着股倔勁的眼神。
他躊躇了一段時間,決定還是親自上門安撫她,如果她的父親真的不在了,等此間事了,他可以帶她回大雍,找一戶殷實的人家照顧她後半輩子。
對她來說,這該是最好的安排。
但對方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待他收拾齊整上門,卻撲了個空,院門緊鎖着,敲門也無人應答。
知道她在寨子裡,卻找不到她的人影,除了手裡她那次遺落的銀镯子,秦於期發覺他和她其實沒有産生過多少聯系,就連上次臉上被她打的傷痕都在逐漸消散。
一個膽敢騎在他身上打他的人,不值得他憐憫。
但,時不時就會想起她。
偶爾有寨子裡的人跑到客舍門前鬧事,這些人侍從們處理就好,但他還是會過去看上一眼。隻不過,人群裡一直沒有他想看見的身影。
秦於期用力按了按眼角,已經結痂的傷口立時傳來一陣痛意。
果然,這裡的傷口最是難恢複,她對他下手這樣狠,他該找她報複才是。
可恨,都是她害的!
窗外蟬鳴聲熱烈,吵得秦於期愈發煩躁,眼前的書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秦於期正想着後面要拿她怎麼辦。忽然,一道黑影當頭襲來,他隻覺得眼前一黑,身上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何人如此大膽!
還沒等他出聲喊人,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
黑影稍稍離開他一點距離,秦於期憤怒的目光對上一雙金色的眼睛。
他愣了一瞬,随即掙紮得更厲害了。
“不想又挨揍就老實點。”小江把他牢牢壓制住,低聲威脅道。
難怪,她就說一間空屋子有什麼好守的,原來是因為這位少爺在。她這是什麼運氣,那麼多扇窗子偏偏就翻了他在下面睡覺的這扇,還真是晦氣。
她不知道的是,秦於期昨天嫌屋中悶熱,才特意着人把床榻搬到了窗下,早一天或晚一天她都不會直接撞上他。
但在對方看來,就是她有備而來,故意選了這個時機來找他。
小公子不掙紮了,小江覺得她的威吓好像起了作用,隻是對方的目光仿佛要殺了她。
無暇顧及他怎麼看,小江迅速環視一周,發現這間屋子裡隻有他一個人。
手下敗将一個,不足為懼。
但即使是匆匆掃過,這裡的富麗堂皇依然讓她感到沖擊。
原本簡陋的小木屋換上了精緻華麗的陳設,榻上鋪着柔軟的絲綢,案上随意堆放的食物,角落裡成列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