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回到家時,整個人已經狼狽得像是剛從河裡被撈起來。趁着江流雲還沒有回來給自己洗了個澡,換上一身幹爽的衣衫,又給鲛人換了一次水,放他回浴桶。
可能是方才洗澡的水有些涼,小江在鲛人面前打了個不大不小的噴嚏。果然,擡眼便看到他蹙起的眉頭。
小江抱歉地笑笑,但她有點累了,說不出更多道歉的話,一心隻想睡會兒。
房間裡很快隻剩下她平靜的呼吸。
鲛人看着床上瘦小的身影。
她背對着他,把身體弓成小小一團,他看不見她的表情。
他知道人族都很弱小,本來就是壽命短暫的種族,有時候甚至一些小傷小病都會讓他們失去生命。
是因為淋了雨所以不舒服嗎?
浴桶離她的床榻并不遠,隻要伸手就可以觸碰到。但鲛人隻是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床上的人,看她的身體在微弱的起伏。
她還活着……
她不是普通人,不會那麼容易死。鲛人腦子裡這樣想着,但目光依然緊緊盯着她,仿佛他不看牢一點,她下一秒就會斷氣。
小江身體一直都很強壯,在七月天裡淋場雨對她來說完全不算什麼,甚至淋雨還能緩解下她體内時不時發作的熱症,她隻是覺得有點兒困。
她睡得很熟,還做了個夢。夢中江流雲做了好一頓豐盛的飯菜,正在她撸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飯菜和人全都消失了,隻剩下她和空空的肚腹。
她在睡夢中轉了個身,臉朝着外面,正對着浴桶。
天光昏暗,外面依舊風雨大作。鲛人的五感遠超人類,即便在極暗的環境下,他還是能看見她的臉上明顯的紅暈,他知道有些人類會因為發熱而死。
伸出去的手有些猶豫,直到手上的水迹幹得差不多了,他才将手掌輕輕放在她的額頭上。
源源不斷的熱意從手下傳來,這個溫度讓鲛人覺得幾乎被燙到。
怎麼會,燒成這個樣子?
盡管他的體溫偏低,但他也知道正常人類的體溫不應該是這樣的。
或許是鲛人的手足夠冰涼讓她覺得舒服,他明顯感覺到她很喜歡,額頭甚至在他手心裡蹭了蹭。
小江是被餓醒的,夢裡飯菜沒了讓她很是惱火,但夢裡轉瞬間她就身處在水中,冰涼的水讓她的腦子尤其清明。在水中遊來遊去,渾身都舒暢極了。遊到最後太累了,夢中她聽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咕叫。
睜開眼,屋子裡已經燃起昏黃的燈火,江流雲正在廚房做飯,偶爾有一絲香氣飄進來,刺激她的食欲。
小江恍惚間還以為在夢裡,緩了好一會兒才确認這不是夢。
實在是睡得太舒服了。
床榻的另一邊,浴桶中的小海正閉着眼睛。
小海大約也睡着了吧。小江輕手輕腳出了屋子,不去打擾他。
待她離開,浴桶中的鲛人睜開眼睛,藏在水中的手心通紅一片。
廚房裡,江流雲已經差不多做好飯菜,想着差不多時候該叫小江起床了。他回來的時候便發現她又躲在屋子裡睡覺,學堂估計又是沒去的。罷了,今日天氣也不好,随她去吧。有那隻鲛人陪着,她這些日子應該很開心。方才他不過是想為小江蓋好肚子,手剛伸出去,便感受到了鲛人銳利的目光,仿佛他隻要敢動她一下,他就會毫不猶豫把他撕碎。
江流雲輕笑,她女兒跟寨子裡的小孩兒相處得一塌糊塗,倒是跟這隻鲛人很合的來。
收拾好一切,江流雲準備去叫小江。轉身卻看到一個亂糟糟的白毛腦袋,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的,已經扒在桌邊開始偷吃了。
“手洗過了嗎就吃?”雖是斥責,說話的人眼角卻微帶着笑意。
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還是記不住。江流雲無奈搖頭,恨鐵不成鋼地把小江提到水缸邊,舀了水就要讓她洗手。
小江把一根豆角迅速塞進嘴裡,攏了攏袖子,老實把手伸出來,露出兩根細白卻空空蕩蕩的手腕,嘴裡還在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完全沒意識到江流雲已經變了臉色。
江流雲問:“你手上的镯子呢?”
向來溫和的聲音變得嚴厲。
小江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镯子丢了的事她一直沒有敢告訴她爹,就是怕他生氣和傷心,現在倒讓他先發現了,都怪她太大意了。
“丢了。”
江流雲繼續追問,語氣已經變得急切,“什麼時候丢的?在哪兒丢的?”
小江說了大緻的一下時間,丢在哪兒她哪裡知道,山上那麼大。後來上山她特别留心找了所有她可能弄丢的地方,都沒有找到。
江流雲被她這一副不在意的樣子惹惱了,“丢了這麼久為什麼不說?如果不是我發現你還想瞞到什麼時候?”
“你知不知道,這是你娘親手給你打制的,這是她留給你的唯一一件東西!”江流雲氣急,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把它弄丢了,枉費你娘一片苦心。”
“丢了就是丢了,我又沒有要求她給我!”小江從沒有被江流雲這樣責罵過,一時也犟着不肯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