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年參加完殿試,金榜題名時,蘇逸便徹底的成年了。
謝明眴安靜的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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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試每三年一次,共分為三場,每場持續時間是三天,考中了,那便是舉人,有了舉人的身份,便是可以當官兒了,所以無數學子走到這一步,便停了下來。
八月初三那天,考的第一場是鄉試的核心内容,四書三道,每道要寫二百字,五經中選一道作答,完成四道,每道約三百字,籠統估計下來總計七篇八股文。
更是在這樣的天氣,秋雨連綿,越到天黑的時候越是寒冷,陰寒之氣往人骨頭縫裡鑽,雖然考場裡有炭爐,可以點炭祛寒,但也隻有微小的作用,考房裡的濕氣極高,讓人不舒服。
在此期間,巡考官員數次登樓監視,晝夜交疊。也多虧了他答題速度快,思路清晰不滞澀,緊趕慢趕,趕在了天黑之前交了卷。
考試最為磨人。
蘇逸第一場下來,雖然覺得題目并無什麼不妥,但還是像被吸幹的精氣一般,謝明眴心疼壞了,臨近深夜時,還見他點燈伏案學習,雖然不說些什麼,但心中仍舊暗自思忖,這些考試制度,是否需要再改革一下……
八月初六日第二場,仍舊是七篇,考論題一篇,還需要判語五條,除此之外選擇诏,诰,表中的一種文體進行寫作。
八月初九日第三場,共五道策論,這大約便是從基礎知識,上升到了實際應用的方面。
漫長的考試結束,蘇逸提起自己的考籃,邁出貢院大門的那一刻,眼前卻迷迷茫茫的一片,忽然的體力不支,直直的栽倒了下去。
謝明眴一直在貢院門口守着,人還沒有出門的時候,便看見了他搖搖晃晃,心中隻感不妙,沖在他跌在地上砸到腦袋前的最後一刻将人抱進懷裡。
他身子骨弱,連續考試這麼久,又是極其費腦,再加上京城的貢院設施簡陋,他坐的那個地方又好巧不巧是個小風口,幾次三番提筆的時候,雨都要往他的卷面上打,幸虧多帶了幾張油紙,這才幸免于難。
但這樣的話,烤盆就不能多往靠近自己的方向放。
蘇逸不是完全的古人,自然是懂一些現代知識的,一氧化碳濃度過高的話也是容易中毒,昏昏沉沉的,更别提完好無損的把試卷寫下來完了。
于是他就那樣别扭着,盡力保持清醒,這才終于将自己的試卷謄抄幹淨,
這場考試幾乎要要掉了蘇逸的半條命,回到了府中,便一直不停的開始發燒,整整燒了六日,才慢慢的退了下去。
以至于放榜那日,他都沒有去。
朱崇煙和李硯,當天就聽說了蘇逸暈倒的事情,他們曾來探望過兩回,但也隻是遙遙的看了一眼,謝明眴就來攆人了。
今日,是朱崇煙來的第三回,但他也隻是遙遙的站在府門外,并不曾上去敲門。
兩年半前,那場宴席過後,自己的祖父很突然的辭官回鄉。
從那以後,連自己的父親也開始絕口不提這位裕王殿下,甚至于連帶着蘇逸,他的評價也變得開始犀利起來。
朱崇煙不知為何,但還是依其所言,在國子監刻意的和他保持距離,隻是偶爾仍舊控制不住自己,不自覺的想要往蘇逸靠近。
反觀蘇逸,不知是有所預料,還是根本不在乎,仍舊是那副寡淡平靜的樣子,若是有人來找,那便應下來。若是沒有,他也能自己一個人安靜的呆上一天。
這種若即若離的态度,讓朱崇煙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到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
他曾探聽過蘇逸的消息,又神神叨叨的掩飾自己對他的關心,欺騙自己對這份友情其實也沒有那麼的在意。
但是看見謝明眴時不時的出現,還在跳動的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攥住,一拳将他打進泥地裡。
偶爾的某時某刻無法控制,他也試圖向對方伸出過手,得到隻言片語的回應,本以為慢慢已經消失在他記憶中的笑出現,又像是被人剖開了心髒,重新連接了起搏器,重新跳動起來。
這種所謂的感覺,詭異到不可思議。
這也讓他無法分辨清楚接下來的每一步該向哪個方向走去,整個的三年時間,他都被這種霧蒙蒙的情緒包圍。
裕王似乎也一直對他懷抱着不那麼友善的感覺,可朱崇煙很明顯能夠看得出來,蘇逸看得到他的掙紮,卻仍舊無動于衷。
朱崇煙望着裕王府的高牆,喃喃道:“蘇逸,我想不明白……”
轉身離開時,秋風乍起。
或許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後,他才會突然認識到。
蘇逸那不是無動于衷,那是平靜的面對将死前的再無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