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謝明眴帶着人出了馬場,蘇逸的臉還在紅。
長夏的白日很長,日頭又毒,許是被太陽曬的,蘇逸上了車,終于掩入陰影,罕見的少了許多話,一直小口小口的呼吸,修長後頸泛着細密的紅,一直延伸到青色衣裳中,謝明眴安靜的盯着蘇逸時而張開又輕輕抿住的唇,忽地笑了一下。
蘇逸沒注意到,出神的望着腳尖,慢慢複盤自己在馬場說的那句怕你累。
蘇逸覺得自己真是瘋了。
怎麼就突然說出了那麼直白的話,還沒有任何預兆,看起來自己才像是最不知羞的那個。
謝明眴不意外,一直到渾渾噩噩的人肯轉向他分給自己一個眼神,他才捏了捏蘇逸的手:“心疼我就那麼不好意思?”
蘇逸的小心思被人戳破,有些别扭。
這個時候他最擅長的就是一言不發,隻是用眼神警告謝明眴,不要再逗弄他。
貓要是炸毛了,要兩天哄不好呢。
謝明眴自覺住嘴,省的惹了某人心裡不快活,又要開始亂撓人,蘇逸見他不說話,便掀開簾子,隔着老遠就看見了朱府的門匾。
隻是不管來了多少次,蘇逸仍是會在心裡嘀咕。
朱書楠貴為前朝首輔,又是當今天子眼前最為親近的翰林大學士,他的兒子則是當今戶部尚書朱含章,不論單拎出來哪一個,都算是京城中有權有勢的人物。這朱家,自然也也算得上是有名有号的世家大族。
偏偏府邸不象一般官宦世家那般金碧輝煌,朱門猶在。走過這道圍牆,是仍舊算不上氣派的的大門,也隻是最為簡單不過的青瓦排房,後院也實在算不上氣派華麗,隻能堪堪算的開闊敞亮,雖然栽種有花草,也不是什麼名貴的品種,就連下人的數量也是極其的少。
蘇逸這是第一次跟謝明眴一起來,便忍不住把自己很早之前就想說的話說出口:“我仍舊是覺得,你實在有些過于奢靡。”
這話引得謝明眴啼笑皆非。
他承認自己年少時不懂事,想要自己的王府氣派一些,可是這偌大的京城中,有多少官員會嫌棄自己的宅子大?他們手中攥住的金銀,要遠遠比蘇逸所知道的還要數量龐大。
紫錦袍,禦賜縧。
他的日子不知已經是多少人夢中都無法企及的高度,他卻覺得隻有這些還不夠。
獨屬于裕王殿下的日子不該隻是這樣無聊透頂,他習慣不了雁首高歌,便義無反顧的前往貪苦癡嗔的紅塵,似乎這樣,便能挽救他一眼便看的到頭的人生。
他少時貪戀富貴奢華,可有的時候卻又對此不屑一顧。
少年人的心高孤傲,在這半寸大的夜冷宮牆之中,存于劍鋒之上,多讓人覺得輕俏,于是涉水奔山,拖着一身傷痕,某天某夜回到這繁華的京中,每次一出現便是一陣天翻地覆,然後再悄然消失。
無人知曉他為何生來一副笑面,卻殺人不留心,更無人知曉那雙眼底藏的究竟是如何的心機和算計,不知一個堂堂的王爺,為何要将自己逼上刀尖舔血的日子。
矛盾到極點。
可謝明眴擁有原身所有的記憶,又和他身體相融,甚至不覺得他的想法有何不對。他也厭惡在這囚籠中的朝廷,也厭惡那些笑容谄媚的下屬官員。
想來他們一直都是同一個人罷,都在拼盡全力的試圖改變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