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京城很無聊嗎?”
夜晚的裕王府,長廊燈光下,一前一後的站着兩個人,謝明眴聲音響起,如砸進深潭的石塊,蘇逸一怔,卻并不搖頭,似乎是默認了這件事情。
“沒有,很充實。但與此同時,又讓我覺得很怪異,我總覺得好像忘掉了什麼事情。”
迎面拂來的涼風吹動蘇逸的發絲,他擰起眉頭:“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像變了很多,這讓我覺得很虛幻。”
“老師對我們之間的事情有所猜測,也有可能猜得到我在騙他。但是我想,我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可以拿出來擺在台面上的資本。”
“我們在外人看來隻是知己,這就夠了。”
謝明眴眼睛裡笑意淡了些,道:“我在京中樹敵衆多,不知道這段時間多少人盯着我。是什麼人什麼事驚到了你,讓你忽然這樣覺得?”
“并不是因為這些”,蘇逸卻不知如何說是好,他腦中忽地想起,脫口而出:“謝明眴,我覺得,你好像變了很多。”
謝明眴神情一頓,表情又恢複尋常:“為什麼會這樣覺得?”
蘇逸搖了搖頭,自顧自地說了句:“天上的月亮也不一定一直都是一個樣子。可能是我多慮了。”
謝明眴望着身前的人單薄的背影,不知怎得,卻忽然生出了一種怅然若失的感受。
他從身後将人擁進懷裡,蘇逸脖頸感受到男人湊上來的熱意,又聽見他附在自己的耳邊,而且還是下意識的身體僵硬:“蘇逸,上輩子,知道我為什麼要和你分手嗎?”
他不想知道。
而身體上的僵硬并非源于他對謝明眴的抗拒,那是一種無論與他多麼親近,内心深處仍會隐隐感到的無力與疏離。
因為害怕。
害怕他遲早有一天還會再次抛下自己,害怕到現在所經曆的這一切都是虛幻的夢。
這種痛苦的拉扯感無時無刻不在擊垮他的心理防線,一旦當他開始回憶起自己和謝明眴的點點滴滴,那種源自于乞求對方不要離開深深的恐懼,和撕心裂肺過後無法掙紮的結局。
似乎結果都隻是那樣。
僅此而已。
蘇逸不是很想聽。
謝明眴不依不饒:“我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遇見事情也不發脾氣。相反,我是一個内心很陰暗的人。”
“我真的沒有你表面看起來的那麼有禮貌,我隻是恰好知道,要在什麼樣的人面前戴上什麼樣的面具罷了。”
“在你沒有遇見我之前,我的日子是寡淡的,每天都是複雜的人際交往,糟糕的工作,糟糕的家庭,糟糕的生活。我讨厭這種被裝進籠子裡的生活,循規蹈矩,日複一日。”
“哪怕我熱愛我的工作,也并不影響我仍舊覺得它糟糕透頂。”
最初的時候,謝明眴很抗拒蘇逸的靠近。
他不是一個擅長處理感情的人。
但是蘇逸似乎又不太一樣。
他很安靜,會一個人坐在角落,就好似他們兩人初見時,對方安靜的着衛衣帽子補覺,隻在有人叫的時候才會懶懶的擡起眼皮看一眼。
但是他會有喜怒哀樂,行動力又強的可怕,那雙眼睛裡閃着少年人獨有的傲氣,在謝明眴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他強硬的以各種理由擠進他的生活。謝明眴手足無措,卻仍舊隻能裝作一副溫和有禮的樣子,仿佛這樣就能将對方的進攻拒之門外。
蘇逸是個直白的,又不是很會害羞的人。
就算自己表情多麼禮貌疏離,他也不會氣餒。
一步步地試探,一步步地進入獅子的領地。
謝明眴盤踞在自己領地,懶洋洋地甩着尾巴,看着小家夥遊離在自己領地邊緣,伸出爪子試探。
他沒有發怒的必要,否則也不會縱容蘇逸的靠近。
但這是個很糟糕的訊号,而所有的一切也終止在謝明眴被人堵在家門口告白的時候。
一時鬼迷心竅,卻隻是因為一個香甜的,讓人上瘾的親吻。
謝明眴,他從少年時期開始,便意志堅定的認為自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悲觀主義者。
但這卻并不影響他戴着面具,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現給旁人,也下意識的在蘇逸面前扮演着所謂年長者的成熟,溫柔體貼,完全找不出一絲錯處。
盡管他心中一直保持着一個理念,沒有人會一直愛誰,也沒有人會一直幸福。
這個地球離了誰都可以再轉,而自己便是自己的整個地球,他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獨活下去,也不需要誰的陪伴。
這個世界總有一天會變得糟糕透頂,而除自己以外所有不能掌控的東西,都将會被他毫不猶豫的舍棄。
他本以為三年,足夠讓一個年僅二十的年輕人認識到未來的殘酷,還有他們終将分手的事實。
可是蘇逸卻說,他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