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桂月,徹底告别了夏季末的燥熱,綿延着進了冬的冷峻,天氣又涼了不少。
也正是秋風起,涼意漸濃,才襯的蘇逸格外綿軟。
“王公子,不妨先坐下來聊聊。”
謝明眴聲音溫淡,他心情有些不大好,王高旻鬧得這一下,更倒叫他心裡堵得慌。
結果卻聽見那人更發的無理取鬧起來:“我是個不講理的人,坐下聊不好!”
“王公子,好大的火氣。“
謝明眴将蘇逸往身後一藏:“既然聊不好,那就依你的意……”
慘叫聲驚飛檐上栖雀。謝明眴仍站在原地,指尖銀針卻已沒入對方膝窩。王高旻跪倒在地時,瞥見蘇逸從謝明眴身後探出半邊臉,白玉似的面龐上凝着冷意。
“現在能好好說話了?”
謝明眴慢條斯理地撚着第二根針,“是要聊你縱馬傷人,還是聊你科場舞弊?或者...…聊聊你書房暗格裡,那封青州同知替你父親打點的密信?”
王高旻瞬間面如金紙。
“你怎會知道?!”
“我知道的東西就多了,就看你願不願意一一欣賞的了。”
謝明眴并不想和他有過多交流。
很快衙門的人就來了,尋釁滋事的人全部都被帶走,周圍圖個熱鬧的觀衆和看客也就散了。
蘇逸站了許久,腰有些酸疼。
或許這出戲演着演着,被謝明眴一打岔,東扯西扯,竟然也忘了自己演到了哪,剩下的又該怎麼演。
“挺利索一張嘴。” 謝明眴盯着人跨進門的背影,也跟了上去:“隻是不見你缺德損人了,倒挺新奇。”
“被狗咬你跑的不利索。”
蘇逸說得口幹舌燥,抿了抿唇,看着蘇月還站在大門,盯着那群人離去的背影,低聲沖謝明眴道:“這不是我們的世道,我們無權無勢,哪裡來的硬氣和他打擂台?”
“所以,惹不了他,光記得在我這逞嘴上功夫?”謝明眴輕輕歪着頭:“隻欺負我?”
謝明眴聲線偏冷,但語速不急緩,還算得上清潤,尾音上揚的時候像是在哄人,又像是無意識的缱绻,撩人而不自知。
蘇逸耳朵酥麻,根本不敢和他對視:“誰欺負得了你,沒臉沒皮的。”
“欺負我的人多了去了,比如某個手腳冰涼還不講理的小雪人”,謝明眴捧了杯燙的茶,輕輕塞進蘇逸手中:“暖着。”
蘇逸的指尖被人輕輕撚過,感受到一陣難以忽略的溫度,心間一顫。
他天生體溫偏低,一到秋冬,寒風一吹,他的手腳便冰涼到不像話。
謝明眴老是同他開玩笑,人家都是女娲用泥捏的,蘇逸可能就是用雪捏的,渾身上下都是冰的。
難為他一到夏天也放不進冰箱,謝明眴也總擔心,嘴裡嚷嚷着别叫再化了。
以至于他們兩人談戀愛的時候,謝明眴總是備着熱水袋,又或者暖寶寶。
一到下雪,謝明眴就得揣他的手暖,兩隻手輪換着,睡覺的時候,恨不得給蘇逸套三層襪子,每天晚上卻還是被蹭掉。
謝明眴倒是對他手腳冰涼十分上心,但蘇逸不長記性,出門還是不看天氣,穿的衣服永遠也隻有一個季節,就算凍着了,吭都不吭一聲。
所以謝明眴看不下去,他們談了四年戀愛,謝明眴就貢獻了四個秋冬的圍巾。
臨穿過來前,謝明眴的副駕駛還放着給蘇逸帶的圍巾,大車車燈打過來的時候。
霧雨朦朦。
謝明眴昏迷前一秒卻還在想,這雨越下越大,可是自己趕不到了。
要叫蘇逸受委屈了。
“我改不掉這手腳冰涼的毛病,這是天生的。”蘇逸冰冷的手捧着熱茶,回溫。
“自己養壞的就别推給老天爺。”謝明眴又像是突然記起什麼事情似的,囑咐道:“明日書院面試,莫要心急,”
謝明眴沒有蘇逸擅長應考,他想了想,站起身一步一走,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間咳嗽病越發重了起來,活像隻病恹恹的白狐狸:“不過要吃好喝好。書院廚子若敢給你吃冷飯,回來我拆了他竈台。”
蘇逸應了一聲。
“有個問題我很想知道。”
“那便問。”
謝明眴看着蘇逸垂下的眼睫:“我想問的是,如果我沒穿過來,你的冬天怎麼辦?”
蘇逸一口飲盡盡茶水:“沒你我也照樣活,又不是不過了。”
謝明眴沒反駁,接過他喝幹淨的茶杯,手指摩挲着濕潤的圈口,學着樣子給自己也倒了杯,齒間咬住杯壁,一口飲盡。
“可是沒你,我的确會死。”
就這一句話,讓原本升溫的氛圍瞬間降至冰點。
謝明眴親手為他燙的茶也慢慢降溫。
那人沒再說什麼,推了門出去,關門聲輕到幾乎微不可察。
但是蘇逸沾了墨水的筆仍舊一頓,墨點染上紙,洇透,昭示着他心中的不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