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城南,郡城南門大街以東,不僅有縣衙在這,衙門裡的官差以及商賈大多也住在這附近。他們住的這條街巷,以前出過一位文曲星,所以這條巷子叫狀元坊。前來求學的學子大多都住在這兒,以求個好彩頭。
他們進的這書鋪子進去亮亮堂堂的,書架有些老舊,但架子上的書擺放依舊整齊,有三四個讀書人,整理于架子旁翻看着,或有提筆摘抄,店裡隻有一名夥計在兩人進門之後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保持安靜。
蘇逸同謝明眴對視一眼,進了書齋内,附耳輕聲道:“怎的人這麼少?”
謝明眴感受着噴灑在他耳邊的呼吸,解釋道:“這段時間大環境不好,書齋客流量少了很多,原先的夥計如今就隻剩下一個。”
隻是話音剛落,吵鬧的聲音便從門外響起,一名肥頭大耳的青年身後跟着一衆小厮,聲音粗犷。周圍的衆人皆是尋聲望去,那夥計慌亂的上前迎客,聲音卻仍舊不敢大:“我們掌櫃的今日不在,公子莫要氣惱……若有什麼事情,咱們好好商量……”
那纨绔帶着七八惡仆将書架推得東倒西歪,怒道:“有什麼可商量的!區區話本都湊不齊,趁早關門大吉!”
“王生好大威風,不知令尊的名聲可經得起你這般揮霍?”
“侯瑾,你莫要多管閑事,”那名趾高氣揚的青年被這一句話便激怒了氣:“我來何處,做什麼事,同你有半毛錢關系!你若看不慣,就去别處呆着,别到這兒來添堵!”
“你且看一看這四方被你影響的顧客有多少,究竟是我給你添堵,還是你給大家夥添堵。”侯瑾淡然一笑,溫婉和善的伸手攤向衆人,沖書齋的夥計拱了拱手:“小兄弟,潑皮無賴最為難纏,趕出去便可。”
二者相比較之下,一人嚣張跋扈,一人溫和知禮,高下立見,衆人心中的那杆秤皆是偏向了侯瑾那邊。
王高旻氣急敗壞之餘,環顧四周,看到在他身側不遠處的蘇逸謝明眴兩人,神色猛然一怔,他心中暗想,此處縣城竟還有如此容貌之人。無意識的,他湊上前一步。
蘇逸眉頭皺起,鼻尖隐約聞到一股劣質的香粉,濃烈且嗆鼻,他偏頭看向謝明眴,這家夥已然上前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
蘇逸開口:“你不覺得嗆鼻?”
“好沖的味道,懶得說話。”謝明眴說話間竟然帶了些鼻音,蘇逸一聽都知道他在憋氣。
“那你還往前湊?”
隻不過還沒等到回答,就被面前的人打斷。王高旻聽此一言,更是氣急敗壞:“你知道我是誰嗎?!這方圓百裡,誰人不知道我們王家,我表叔可是青州同知,你要敢惹我,我便叫他來治你!”
“沒想到這等窮鄉僻壤,竟還有如此高門顯赫之人,還真不容易。”
謝明眴說話不急不緩,一開口,便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視線。
蘇逸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你們!“王高旻氣得渾身亂顫,鑲寶蹀躞帶嘩啦作響,“你當真一點都不怕!”
“不就是青州同知嘛,你剛剛才說過。”謝明眴漫不經心抽出本《水經注》,“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來了,上月他夫人訂的螺子黛,還是從我鋪子賒的賬。還煩請這位王公子回家催一催自己表嫂,省得賒賬過多,叫她在我們店鋪失了信用。”
謝明眴随手挑選了兩本書,又接過蘇逸手中那本:“小兄弟,結賬。”
蘇逸眼神一定,竟真是他原本四處尋沒發現的那兩冊書。
原來他早都發現了,卻還是站着同他聊閑,不拿了書快走,反倒在這揶揄他。
“欸,來了來了,四十文”,那夥計急忙上前,接過謝明眴掏出的銅闆:“客官慢走。”
隻是二人還未曾走遠,就被身後的聲音叫住:“公子留步!敢問公子可是來參加院試的,之前未曾見過二位公子。”
蘇逸本不想多費口舌,但看在是剛剛那位還算知書達理的公子,轉身禮貌回應:“是,在下蘇逸。侯公子有何要事?”
秋陽透過金葉斑駁灑落,給蘇逸月白襕衫鍍了層碎金,候瑾立于書齋門口,謙和溫順:“可否,同蘇公子交個朋友?”
候瑾還未曾聽到回答,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謝明眴抱臂睨着侯瑾腰間羊脂玉佩上的侯字,忽地輕笑:“原來是城南侯氏詩禮傳家小公子,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