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尾吊春,沸雪灼山。
早春的料峭寒意将未盡的雪水截在半山腰,幾簇新綠怯生生探出枝頭。沿東南小徑蜿蜒而下,一方新犁的田畦靜卧其間。
“咳...咳咳......”
竹編躺椅上,蘇逸以書覆面。忽而山風過隙,素白指尖堪堪接住滑落的書,腕骨一折便将其又擱回膝頭。
料峭春風偏要往人肺腑裡鑽。
他攏緊鴉青披風起身,廣袖掩住咳得泛紅的眼尾。
自月前在這大乾王朝睜眼,這副身子骨便似浸透冰水的薄胎瓷,稍不留神就要碎在春寒裡。
原身原是商賈遺孤,雙親殁于漕運事故後,掃灑的仆役也全都走幹淨了,留下來的隻有一個比他還小兩歲的書童,亦是無父無母,幼年時于街上流浪,被原身憐惜收養,念及蘇家恩情,這才不肯離開。兩人如今栖身的青瓦小院,還是典賣了祖宅才得以保全。
當然,如果不是身體過弱,他也沒有穿越的契機。
系統說原身身體孱弱,家世凄慘,身死的時候心有不甘。蘇逸熬夜補論文也落得個心力交瘁的下場,又是同名同姓,機緣巧合之下便得此穿越,附身其上。
穿越後,标配的朱紅系統也浮于眼前,發布的任務倒也别緻——自學四書五經,考學,科舉,每成一事便予一枚續命丹。
這哪裡是金手指,分明是吊着命的胡蘿蔔。
但是,蘇逸又沒什麼特别想回到現代的訴求。
他自小無父無母,長在孤兒院。後來院長媽媽去世,沒過兩年就連孤兒院也倒閉了。就算穿越回了現代,他也是個連家都無處回的流浪漢。
正這樣想着,透過半掩的窗戶,隐隐約約聽到了些聲音。
他定了定心神,卻猛然意識到慌亂的奔跑聲和稚嫩的喊叫聲從遠處傳來。那是他書童的聲音。
“少爺!出大事了!“
蘇月跌撞着撲進院門,粗布短打沾滿草屑:“奚河灘頭...有、有具活屍!”
他扶着門框直喘,“我将走到河邊的時候,迷迷茫茫中看見有團黑影,有些好奇,走近了我才發現那是個人。我怕人沒死,便上去探了探鼻息,我試探過了,明明已經沒了呼吸,也沒了脈搏,可偏偏…”
他越說越激動,幾乎要驚跳起:“可偏偏我轉身那刻,他竟然活了過來!”
“完了完了,不會是什麼邪祟盯上了我們吧?”
蘇月焦急的原地轉圈。
“不去。”蘇逸安靜的翻着書頁。
話音未落,系統紅光驟亮。
[任務:救治目标人物]
[時限:一炷香]
[失敗懲罰:斷藥三日]
蘇逸:……
他指節捏得泛白,心裡诽謗這個死系統,卻蓦然的有一個猜想:“難不成也是穿越者?”
穿越者對于蘇月來講,這是個鬼故事。他根本就沒有日意識到自己日夜侍奉的的公子皮囊下已經完全換了另外一個靈魂。
病秧子身體不好,沒熬過倒春寒,偏偏蘇月沒發現,自己就已經穿了過來。
但是找到另外一個穿越者,對于蘇逸來講可就是好處了。穿不穿的回去無所謂,主要是多了一個能聊天解悶的人。
“具體再說些細節。” 蘇逸扯過披風,疾步而出帶着蘇月出門:“外貌,服飾,醒來的時候見你說的話。”
“我認不出他的衣裳是什麼布,可是質感極好,日頭一照便閃閃的……他樣貌生得極好,若是醒着,應當是一名玉樹臨風的少爺,隻是唇色發白,看起來格外滲人……醒來也并未多說什麼,隻是喊了一句小兄弟,然後就又暈過去了,倒叫我吓了一跳,急匆匆的就來找少爺您了……”
“扒過人的衣服嗎?”
“啊?“
“沒關系,過了今兒你就扒過了。今日便教你開了葷。”
料峭春寒,乍暖還寒時候,溪邊的柳條抽出了幾根嫩芽,草地也平整的冒出了一抹新綠。沿着屋房往下走,許是早晨剛下了一場春雨,太陽光打下來的時候,倒還有兩三分意境。
到河邊時,那人早已消失不見,春溪漱石處空餘水痕。
蘇月指向蘆葦蕩的手直顫:“方才分明在此......”
“估計是醒了。”
蘇逸餘光撇向四周,并未有什麼多餘的人,“但是跑不遠,四處找找,應該能找到。阿月,你去西邊找找,我去東邊看看,那裡隐蔽處多,你要多些注意安全。”
話音未落,東側林間寒鴉驚起。
蘇逸目光微怔,看了過去。
“是、是,我現在就去。”
蘇月格外小一隻,莽着身子就往西邊跑,一頭紮進了那層林子裡。
蘇逸快走兩步,也鑽進了東邊的樹影叢叢之中。
這片樹林不大,隻是隐蔽處較多,蘇逸便格外的小心。他沿着溪邊留下的痕迹,腳下踩着樹枝,一步步的往裡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