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閣裡依舊人滿,青園慢悠悠地擦着桌子,平笛端着盤子忙得飛起,猛不防差點撞上聶小裳,臉一紅,低頭道:“聶姑娘來了。”不等人回答,就鑽進了廚房。
簾子一掀,祝興隆與謝阿蠻争辯的聲音戛然而止。
雅閣中坐着的,依舊是四君子中的另三位,豫不歸、祝興隆和謝阿蠻。
祝興隆一身公子哥派頭,正興緻勃勃地講述昨日隔壁街兩名女子如何對自己搔首弄姿,後相互吃醋鄙視,最終大打出手的光榮事迹。
謝阿蠻連連歎道,好端端的兩個女人,真是瞎了狗眼。
祝興隆看見門口站着的聶小裳,眼睛往她邊上瞟了一眼,話音沒了,嘴巴卻沒閉上。
眼前這名黑衣女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小嘴如櫻,五官如精雕細琢的藝術品,量好尺寸打造而成,甫一看驚為天人啊!
尤其配上一身黑衣,顯得越發神秘冷清,叫人好害怕也好心癢。
謝阿蠻道:“這位是……”
聶小裳拉落櫻坐下,道:“我表妹。”
祝興隆癡了半天,這才緩過神來,恢複一臉調笑:“表妹啊。我猜表妹今年隻有十六。”
他往落櫻身邊蹭了蹭,挨着她坐,一臉谄媚道:“我猜的沒錯吧?最多十七。我屬雞,你屬什麼?”
在座的除了落櫻,都知祝興隆又要發騷了。
他一看見美女,就變成一隻不要臉的泥鳅,油光水滑,看着讓人讨厭,卻又拿不住它。
落櫻正襟端坐,目不斜視,理都不理,豫不歸為她調了一杯茶遞過去。祝興隆仍不死心,道:“表妹姓甚名誰,總有個名字吧?”
他臉上那片碗口大的疤十分猙獰,對初次見面的女子來說,都要适應一下。落櫻什麼刀傷劍傷沒見過,扭過頭,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道:“落櫻。”
祝興隆拍手道:“這名字好!是櫻花的櫻嗎?四五月份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我最愛櫻花,美卻不張揚,和姑娘真有幾分相似!”
落櫻又不理他。
祝興隆不以為意,趴過來道:“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叫祝興隆,我家在前面開了一家酒家,叫‘攬翠園’,想吃什麼都有。回頭我帶你去吃,朋友嘛,免費的,如何?”
落櫻劍靶一指,把祝興隆的頭逼了回去。“咣”一聲,将魚缸放在兩人中間,擺明不想與他多言。
祝興隆喜道:“喲!這還有個魚缸呢。你的魚?遊得很歡快啊,真是一條好魚。就是這個魚缸太重了,你們兩個姑娘抱不動,待會兒我送你們回去,不用謝,順路的事!”
聶小裳和謝阿蠻看着那條奄奄一息卻被他描述成生龍活虎的小魚,啞然失笑,咬着嘴唇無聲對視。
聶小裳見落櫻胸口長長吸了口氣,生怕她忍不住忽然發作,一掌劈死祝興隆,忙道:“不要總是關注我表妹了,女孩子家老被問來問去,你們真好意思。阿蠻,最近有什麼好玩的事沒有,說來聽聽。”
謝阿蠻一聽指名道姓聽他講,精神抖擻道:“尚書大人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聶小裳道:“那你不要講了。有關尚書大人的事,沒人比我更清楚。”
謝阿蠻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道:“錯。尚書大人的病是解了,你們九尺潭還得了獎勵,不過最近因為尚書大人的病,耽誤了不少事。”
聶小裳道:“什麼事?”
謝阿蠻看一看祝興隆,後者的眼珠還鎖定在落櫻臉上,道:“最近知州大人都在忙尚書大人,這頭忙,那頭就沒人管了。自然是女魔頭又作妖了。”
此話一出,落櫻不動聲色,聶小裳卻暗暗發笑。
有幾日沒聽别人編排她,不知又要編出什麼故事。
謝阿蠻神秘道:“聽說啊,前幾日,河東的一座古墓被盜,裡面的東西被洗劫一空,屍體都被翻成了幾節,現場……咦——慘不忍睹!”
祝興隆這才微微側頭:“女魔頭不是殺活人嗎,怎麼忽然又看上死人了?”
謝阿蠻搖頭晃腦道:“對。你說的對。關鍵是,這墓裡面埋的是誰,你們還能猜得出?”
聶小裳道:“猜不出,你直說吧。”
謝阿蠻的目光掃了一圈,冷哼道:“墓裡這位,是上個月郭村郭員外家的小公子,遊泳的時候一不小心淹死了,才下葬多久啊,就被盜了,真是喪心病狂!可是那小公子也不冤呢,活的時候就是個粉面桃花的美男子,才十二歲,這個年齡,這個相貌,正是那女魔頭盤中的菜啊!”
聶小裳心道:“好了。上次說我殺人喝血,挖心下菜,這次連死了一個月的小男孩都不放過,話說都埋了一個月了,不早臭了?”
落櫻自然知道他們說的是誰,向聶小裳丢來一個蔑視的眼神,聶小裳回她一眼,告訴她:本尊在這兒坐着呢,誰信誰是傻子!
謝阿蠻打開了話匣子,一個人滔滔不絕,将女魔頭怎麼盜墓,怎麼毀屍說得身臨其境,入木三分,仿佛他就是女魔頭的助手。
祝興隆好不容易插上話,立刻嚷嚷:“還不是官府無能,怎的一個女人,就算有點功夫,這麼長時間抓不到,一群慫包!”
謝阿蠻立刻贊成:“哎,你說到點子上了。聽說這次尚書大人南巡是假,本意是抓人,誰知一個人影都沒抓到。京城來的人不過如此,還以為有什麼高手,沒想到都是酒囊飯袋,笑掉大牙了哈哈哈哈……”
落櫻臉色一沉。
聶小裳嘻嘻笑着向落櫻挑了挑眉,算是回敬。
祝興隆又道:“你以為當官的有幾個真才實學的,我聽說,都黑着呢!這幾年都亂了,京城的官都是買來的,花了大筆價錢,都怕死,是個官都要找保镖殺手,内鬥非常嚴重。有的保镖還是女的,說是保镖,嘿嘿,其實就是玩物。白天當保镖,晚上當……”
他忽然痛得跳起來:“誰踩我?!”
落櫻将劍歪了歪,道:“不好意思。”
祝興隆的腳隻是被劍身稍稍壓了下,就紅腫不堪,劇痛難當。他隻當是不小心壓狠的,又見是落櫻的劍,抱着身子忍住痛,道:“沒事沒事。啊,嘶嘶……女孩子家,下次不要玩刀刀劍劍了,你們不會玩,很容易戳到人的。”
聶小裳心中狂笑,故意道:“我看她會幾招呢。”
祝興隆道:“什麼呀,這種三腳貓的功夫要被人笑的!我認識一個朋友,在镖局當差,那才叫一個威武。你若真感興趣,哪天我讓他過來舞幾下,讓你們看看什麼才叫真功夫!”
謝阿蠻又開始挖苦祝興隆,兩個人互相叫嚣。趁此功夫,豫不歸遞了個眼色,聶小裳與他一起出來。
廚房間裡,豫不歸将一包包好的茶葉遞給聶小裳。聶小裳掂了掂,道:“确實不是什麼好茶吧?我就是糊弄糊弄尚書大人,你的好茶給他喝,白瞎了。”
豫不歸道:“确實是好茶,因為我這裡,沒有不好的茶。”
聶小裳想想也是,笑道:“那就多謝豫兄了。這是我今天新做的糕點,沒敢拿出來,怕阿蠻一個人全部吃掉。你自己分吧。”
聶小裳走後,四下無人。
豫不歸将那包糕點的包裝紙層層展開,露出七八塊疊好的綠豆芙蓉糕,糕身雪白,造型精美,每一塊的中央,都印了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豫不歸拿起一塊,像在欣賞一樣寶物地看了許久,然後閉上眼睛,吻了吻那片玫瑰……
恰在此時,外間忽然傳來一個一聽就不好惹的聲音:“你們老闆呢,叫你們老闆出來!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