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聶小裳還很清瘦,郁郁寡歡,完成殺死七皇子的任務後就遠走高飛,從所有人面前消失了。
如今她開着玫瑰園,朋友衆多,生活滋潤,不知不覺臉上圓潤了不少,笑起來眼睛更細更長,有種小孩子的可愛。
聶小裳摸着臉,道:“我這樣顯得比較貴氣,很受老夫人們喜愛。你看你瘦的,下巴都成錐子了。也是,千裡迢迢從京城追來,是誰都要脫一層皮。”
落櫻冷冷道:“你怎麼知道我從京城追來?”
聶小裳道;“這有什麼難的。你領口的蛇紋是東宮高級密官專用,别人不知,我還不知麼?可見你如今是十皇子手下的人。昨日你追我到藥材大賞會,今日又在知州府上,躲在果樹上面我就看不見啦?大家都是老朋友,兜那麼大圈子何必,你隻要遞個信,約我出來不就行了嘛。”
她隻是開開玩笑,内心非常明白。落櫻此次必是暗中追查,哪敢約她出來。
她在京城幹了三件大事,最後一件是暗殺七皇子,在京城和皇宮引起軒然大波,她的名字已聲動全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以她的武功,沒人敢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擅自驚動她。
以聶小裳所測,落櫻這回以保護尚書大人南巡的名義到處追查她的下落,這才到了金州。崔大和王五也是由她派出四處打探。
落櫻嘴角不屑地勾了勾:“曾經的大内第一高手,如今推着車賣點心,看上去你還很得意?”
聶小裳奇怪道:“這就是你不懂了。你不知道做一塊點心,很複雜的,不亞于練劍。我不僅得意,我還得意忘形。”
落櫻道:“看來我師傅說的沒錯。”
一聽她說師傅,聶小裳面上不動,心頭一沉。
落櫻的師傅,正是人稱“草間彌”的一個怪人,無人知道他的真名。
此人武藝了得,年幼時曾在宮内做事,傳言是個不起眼的掃地太監,在太監中都是最低等那一級。後來不知怎麼的突然被七皇子收入麾下,在某案中一夜成名,大殺四方。
據說那一夜江湖上數名高手聯名與其比試,都在三招内被草間彌制服,一群人一擁而上,三十招之内盡數被殺。
死者無一例外手筋、腳筋、脖頸均被挑斷,而髒器完整,躺在地上眼睜睜等待最後一滴血流盡,渾身發白後才咽氣。死者除了瞳仁是黑的,全身慘白如雪,手段之殘忍聞所未聞!
後來草間彌身居高位,專門代七皇子收集各地有習武天分的小孩,從小訓練,将他們培養成冰冷的殺人機器,落櫻就是其中一個。而他本人已多年未再出現,成了江湖上一個令人談之色變的傳說。
聶小裳非常清楚自己隻是運氣好。
有草間彌這樣的高手加持,刺殺七皇子談何容易。隻是三皇子下手早,七皇子還未防備,才讓她鑽了空子。
聽落櫻的意思,草間彌并沒有死,顯然也已投奔十皇子。由此可見,目前十皇子不論在朝堂勢力還是江湖勢力上,都無人可及,登基為帝指日可待。
聶小裳笑道:“你師父誰啊?他說什麼了?”
落櫻沉聲道:“他說的話,你不配聽。”說完将魚缸放在稍遠的一個石台上,轉身,嗖的拔出劍,道:“出招吧。”
劍光雪亮,将邊上幾顆白桦樹幹映得雪白。聶小裳道:“一來就打?”
落櫻道:“也可以不打。你和我回皇宮。”
聶小裳心道:“切,你當我傻啊,自己送上頭讓人來砍。”
現在真不是開打的時候。
如若落櫻勝,她要麼被抓回去,要麼當場斃命。如若自己勝,不殺落櫻是放虎歸山,殺掉也無可能,因為她早已決心洗心革面,過平凡人的日子,絕不再殺一人。
最大的障礙還是董澈。
董澈行動不便,倘若她不主持,九尺潭前有曹先生這樣的奸猾小人坐鎮,後有田蜜芽等同行屢次刁難,根本撐不了幾時。
不如等董澈傷好後,再開溜不遲。
想到這裡,聶小裳攤開雙手,舉在頭上,道:“我認輸。”
落櫻原本蓄勢待發,以為會是一場惡仗。
聶小裳高深莫測,到底還剩幾成功力誰也說不清楚,決不能有一絲馬虎,孰料人家,直接投降了……
聶小裳耐心解釋:“這個啊……說來話長。我早已是佛祖俗家弟子,帶發修行。打打殺殺的事情不會再幹了。咳咳……何況,我現在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你看你那把劍,一拔出來就把我吓到了。”
落櫻道:“婆婆媽媽!”
聶小裳苦笑:“你怎麼就不信呢。佛家弟子,連血都見不得的。你要殺我先把我打暈再砍行不行?但是在你把我打暈之前,我還要再做一件事。”
落櫻道:“少廢話。”舉劍刺來,一股風聲呼嘯而來,聲音銳利刺耳,震得高空的樹葉漱漱作響,一聽便知功力深不可測,忽聽聶小裳道:“你的魚要死了。”
落櫻猛地一怔,劍光劃了個弧線,收在半空,道:“你說什麼?”
聶小裳拉長聲音道:“它快死了——肚子都要翻上來了。殺我之前,先讓我救了它再說。阿彌陀佛。”
這話戳中了落櫻的要害!
這條金魚貼身陪伴落櫻已有七八年,睡覺時也要放在床頭,對于孤家寡人的她來說,無異于一個親人,以緻千裡迢迢南下也要帶在身邊。
可自從來到金州,也許魚類也有水土不服之說,這條魚忽然不那麼活潑了,往常上下遊弋到處吐泡泡的情形也不見了,變得懶洋洋的,換了幾次水,換了食,依然不見好,甚至有奄奄一息之态,弄得落櫻心神不甯,失眠了好幾日。
今日落櫻一出現,聶小裳就看出那條小魚不對勁,身子不動,腮部和嘴部一直在動,明顯呼吸急促。
她現在養花種菜,還要喂一群母雞,非常擅長觀察這些小玩意兒的生活狀态。
聶小裳道:“交給我,我保證幫你救活。到時候再抓我也不遲。你看我現在一個做飯的,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落櫻冷聲道:“你以為我會信你?”
聶小裳笑道:“你信不信我,它都要死了。如果有人能救它,悉聽尊便。”
落櫻頓了頓,垂下眼眸。似乎思考了一陣,終于目光威脅道:“你最好言而有信。”
聶小裳一臉甜笑,走過去将魚缸捧起,仔細看了看那魚,逗道:“你的主人把你交給我了,跟我回家吧。”
她捧着魚缸掉頭就走,身後跟上來一串輕輕的腳步。
聶小裳頭也不回,走到前方一個岔路口,道:“我家住城南,知州府在城北。我往這邊,你往那邊。你放心,等魚養好了,我親自給你送去。”
誰知落櫻的腳步依然跟了上來。
聶小裳停下,回頭道:“怎麼,不放心?怕我把你的魚拐跑了,還是怕我跑了?”
落櫻道:“都怕。”
“得。”聶小裳道,“那隻有一個辦法,你也跟我回家。”
落櫻道:“正有此意。”
聶小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