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東家七八個夥計，個個膀大腰圓，水桶一般，也沒有一個長得俊俏的，統統歪瓜裂棗、嘴角鄙夷地簇擁在老闆娘身邊，神情氣質如出一轍。老闆娘秋桃身子壯實，嗓音又粗又大，頭揚得比誰都高，如此看來，還真像親生的一家人。

有不知道的人聽了秋桃的話，問：“九尺潭？好像是有個九尺譚，名頭很大。可是找了一圈沒找到啊。”

秋桃撇嘴道：“人家家大業大，能看上你們這些小頭寸？上個月連巡訪到此的尚書大人都被他們治好了，給你看病，你夠得上格嗎？”

那人被她酸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悻悻道：“有的是大夫。”掉頭就去别家攤位了。

聶小裳和董澈自覺不想多生事端，直接無視，往前走去。秋桃卻不依不饒：“咦，軟骨病好了？能跑了？我正想給你介紹我們悅東家的祖傳秘方的，倒黴催的，好了都！”

董澈回頭道：“不好意思，看見你就好了。我看見長得醜的呢，身上就會忽然特别有勁，跑起來特别快！”

秋桃氣得雙層下巴微顫，正欲還嘴，那名站在她身邊最胖的夥計胖春怒道：“你敢耍戲我們老闆娘，找打？！”

董澈把臉送上去，道：“打我？你來你來。明日尚書大人專門宴請我九尺潭，赴知州府上吃席！打了我正好就不用去了。到時候知州派人綁你去，有機會代我吃一口，如何？”

胖春一個拳頭有鐵錘大，握緊咔咔作響：“去就去，說我們老闆娘醜，不行！”

聶小裳心道這個夥計蠻忠心，不允許别人說老闆娘一點不是，憨憨的還有些可愛，便抱着看戲的心态躲在一邊。

董澈道：“哈，實力不夠，強行來湊。原來你們悅東家就是這麼行事的。”

胖春道：“九尺潭也好不到哪兒去，真以為自己是根蔥了！尚書大人一開始差點被你害死，不就是碰運氣麼，誰不會！”

其他幾名夥計目光挑釁，甚至隔壁幾家攤位的都投來酸酸的目光。自從九尺潭治好尚書大人在驕人巷揚眉吐氣一把，其他醫館的人怎麼看怎麼不服氣，有的還裝作客客氣氣，像悅東家這樣橫行霸道的，從上到下早把九尺潭罵了個遍。

隻有對面同花醫館的寶應沒有看向這邊。他正低頭忙着向來人介紹今年最新的解暑藥品，招呼試用，攤位上擠了不少人。

董澈嘻嘻道：“你說對了。運氣。本人什麼都缺，唯獨不缺運氣。”

秋桃啐道：“你還缺一隻好腿！”

董澈一副欠揍的樣子：“腿不足惜。别說一條了，就是兩條都瘸了，仍然是驕人巷的頭号招牌，因為我有……運氣。”

他一臉撿了錢的得意，胖春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沒皮沒臉。”

董澈和聶小裳不管他的罵罵咧咧，彼此靠着繼續樂呵呵地在人群中穿行。

聶小裳嚴肅警告他：“明日見了尚書大人，好好說話，不許搗亂，聽見沒？”

話音剛落，忽然有幾人喊她的名字。聶小裳一看，又是一群玫瑰園的老客，一群花花綠綠的嬸子，見到聶小裳，跟見到自己親閨女一般，立刻圍了上來。

一名胖嬸道：“小甜餅今天打扮得真漂亮。”

聶小裳嗔道：“瞧您說的，我哪天不漂亮啦？”

另一名胖嬸惋惜道：“聽嫂子一句勸，年齡不小了，看人一定要看準了，千萬别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衆大嬸的眼睛齊刷刷往董澈身上瞟。

董澈自知在中老年婦女中口碑崩塌，幹脆破罐子破摔，故意歪歪斜斜地靠在一處桌子上，撥撩一頭金發。

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樣子着實讓人讨厭，胖嬸們互相交換着嫌惡的眼神，背過身去。柳嬸忽然鑽了進來，滿臉笑容道：“小甜餅，我女兒下個月出嫁，你來喝個喜酒吧，你也算半個媒人。”

聶小裳眼睛一亮：“是上次我說的那位卓家公子？”

“可不是嘛！”

之前看這名公子溫文爾雅，很有禮數，便牽了個線，介紹給銅匠家的小女兒，沒想到居然做媒做成了。柳嬸高興之餘又道：“就是吧，這幾天急死我了，我那大姑娘出嫁都沒這麼忙乎過。裁縫店逛了五六家，找不出幾件像樣的衣服，出嫁前總要做幾身衣服的，你說是吧？”

聶小裳想了想，道：“那麼我給你介紹一家，驕人巷永樂藥材行往南一百米，名媛裁縫店，可去過了？”

柳嬸道：“沒去過。”

聶小裳笑道：“那是我朋友謝阿蠻開的店，他的眼光，你們絕對可以相信，保證把你女兒裝扮成驕人巷最美的新娘。哦，我讓他給你便宜點，沾沾喜氣嘛，他懂的。”

柳嬸拉起聶小裳的手，拍了又拍：“哎喲！我又找到人了！小裳啊，你可幫了大嫂大忙了，到時候一定要來喝喜酒！”

大夥圍着聶小裳說說笑笑，聶小裳扭頭去看董澈，怔了一怔，她發現，不僅她被圍住了，不知什麼時候，董澈也被另一群人包圍了。

一群衣着十三四歲的姑娘，捏着手帕，衣衫不是嫩粉就是淺綠，一看就是未出閣的，也并不眼熟，想必是哪裡的姑娘今日相約一起來看展，誰知藥材沒看上，看上董澈了。

董澈除了打扮出格些，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俊美中帶着不羁，看人微微挑釁，這種嬸子們深惡痛絕的表情女孩子們卻愛得要死。

姑娘們目光顧盼閃躲，董澈有問必答，有一搭沒一搭地與她們閑聊。聶小裳一面和胖嬸們說笑，一名側耳傾聽。

一名女子問：“你多大？”

董澈道：“比你小。”

那名女子一揚手帕：“你讨厭。我才十三。”

董澈：“……”

看上去比十三老多了……

另一名女子嬌羞道：“你姓什麼？”

董澈道：“姓聶。”

聶小裳心想，他又要哄死人不償命了。

不等别人問，董澈補充一句：“随我娘子，姓聶。”

衆人大驚：“……你成親了？”

董澈誠懇道：“是啊。入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