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下弦月。
罕有人至的廣闊草地上,兩個身影一前一後走着,他們在巨大的月輪下渺小如蝼蟻。
夜間的風甚是凜冽。畢竟是初春,草葉尚結着霜,而沂水能明顯感覺到附近有一陣深冬的寒氣,毫無疑問,這股寒氣源自于他的尊上。
呂妙橙修煉的功法特殊,這他是知道的。
從相識起,她對自身的内力就已經掌握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還從未像今日這般肆意施放,沂水不敢靠她太近,否則會被誤傷。
穿越蛇巢時在泥水中攪了一身髒污,發鬓散亂,他們這副模樣任誰看了不說一句乞丐,可她周身的威壓如霜風過境。
沂水看着呂妙橙的背影,心想,有些事情,即使是失憶也不會改變的。
聞傾閣主想要什麼,就一定會得到。
是啊,管他窦謠死沒死呢。
她一言不發,想來是十分迫切,定要連夜趕到望月崖……
實際上,呂妙橙隻是口渴了。嗓子幹得要冒煙,喉嚨裡像有一把粗粝的小刀慢慢刮着,連吞咽的動作都費勁。
偏偏走了這麼久,路上連條小溪也看不見。
好渴,好累,她想睡覺……呂妙橙在内心哀嚎了一會兒,鼻尖忽然嗅聞到一縷似有若無的幽香。
那香氣甘潤如清泉,聞到它的即刻起,先前口幹舌燥的疲态一掃而空,呂妙橙禁不住用力吸了吸,整片肺腑都得到了滋養。
“你聞到沒,好香啊……”
她回過頭對沂水說。
夜風陣陣,她隻看見一叢盛開的不知名野花。
一望無際的草地上,暗紫色的花朵從腳下連綿到天邊,開得爛漫。
呂妙橙蹙起眉。奇怪,沂水是誰,她身後有人麼?
“我是來做什麼的……這又是哪裡?”呂妙橙面色茫然地向前一連走出十幾步。
她隐約記得自己是要找一個人,那個人對她非常重要。
但是腦海裡卻有個聲音告訴她,她找不到那個人了。她應該找另一樣東西,那個東西也很重要。
“我到底要找誰?是什麼人……什麼東西……”
呂妙橙疑惑地垂頭看着自己的雙手。
她的手為何在發抖?
就在這時,一道分外熟悉的清潤男聲在身後響起:“小妙橙?”
“爹爹!”
她喜出望外,急忙轉過身去。
姹紫嫣紅的花海中,一位眉目清雅的男子遙遙對她伸出手來。呂妙橙像一頭莽撞的小豹子撲進他懷裡,揪住他的衣袍:“爹爹你怎麼來了?娘說你近來身子弱,要待在家裡好好休息的。”
他笑着撫摸她的發頂:“當然是來陪你玩的。噓,小聲些。你娘在山那邊幹活,她看不見我們。今天教你編草蝴蝶好不好?”
呂妙橙依偎着他坐下,趁他折葉時挑出一朵開得最好的花朵,擡起手别在他耳後。
那朵花兒搖搖欲墜,男子習以為常地空出一隻手來将它重新别好。
“花好看,爹爹更好看!”
他笑着嗔道:“小小年紀,就知道學你娘那副撩撥人的做派。小妙橙,等你長大成人了,花可不能随便往别的男子頭上戴,知道嗎?”
“為什麼呀?”
“因為,花是送給心悅之人的,”他笑起來顯出一對淺淺的梨渦,甘甜如蜜,“你今後喜歡誰,就給誰送花,若他乖乖任你戴上,就表示他也心悅于你。”
“爹爹,我記住了。”
呂妙橙接過他遞來的草編蝴蝶,兩手捧着細細端詳。
“爹爹你看,蝴蝶會動!”
她仿佛發現了極為有趣的事物,大叫一聲,兩根指頭捏住那蝴蝶的腿上下晃着,蝴蝶靈巧地在眼前扇動翅膀,從呂妙橙這裡飛到另一邊。
草編蝴蝶墜落在一塊石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