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還沒大亮,離開城門的點還有很久,進城的人不會這麼早就來,所以城外留下的車轍印隻能是昨夜關城門前入城的車輛留下的。
進了城,趙瑛下車騎馬前行,這樣更利于觀察路上的車轍印。很快,她在城外發現了宗譚的車隊進城時留下的牛車辎重痕迹。
“找到了,這是宗譚公子的隊伍留下的。”趙瑛說。
宗姬從馬車裡出來:“我來看。”
趙瑛蹲下來,用手輕輕撥開地上的碎土:“馬車都是東攸侯派去的,車轍印是侯府特有的規格,和民用馬車不同。在這道特别的印記上又有牛車的痕迹,說明來人還帶了很多行李和仆從,正符合大巫師要在昭信城駐留一段時間的特點。”
她站起來,拍掉手上沾到的塵土,“隻要跟着這些車轍印往回走,就能找到蔚夫人和大部隊走散的地方。到時候再跟着蔚夫人留下的車輪印記找,就能找到蔚夫人。”
祝儀點頭:“是,趙瑛小姐。”
*
找到兩輛侯府的馬車輪痕迹的位置,在城外大約十幾裡地的位置,是山腳的一處柿子林,影影綽綽的柿子樹枝頭還挂着最後一批秋柿。此時已經天亮,但陽光被枝葉阻擋,落在地上不甚明晰,所有人都下馬步行,便于分析車轍印的走向。
祝儀半蹲着勘察,起身以後說:“白天都看不清路,若是夜裡行人,确實容易走岔。”
趙瑛點頭,“看另一條馬車痕迹,是轉向往山裡去了。”
祝儀張嘴想要答話,但是還未出聲,又把嘴合上了,好似在猶豫要不要說。
趙瑛問他:“怎麼了?”
祝儀垂眸道:“接下來的路,兩位小姐不要去了。”
“為什麼?”
“山路很不好走,馬車上不去,不如由卑職帶人去找,二位小姐出林子找一處開闊明亮之地,修整片刻後回侯府等。”
宗姬很急,侍衛隊長越是這樣阻攔,她心裡越沒底,幾乎就要哭出來:“不,我要一起去!”
“祝儀隊長有話就直說。”趙瑛皺眉。
祝儀單膝跪地請罪道:“越是窮山惡水,山匪就越兇殘,殺人越貨,淩虐女子。公子要求卑職保護小姐平安回程,可祝儀沒有十足的把握從山匪手裡護小姐周全,隻能懇請小姐切勿上山!”
宗姬此刻根本聽不得這樣的話,聽到山匪殺人,她幾乎要哭了。趙瑛一手攙住她,用平靜的語調問她:“要送你回去,還是堅持下去?”
“我可以。”宗姬打着哆嗦,但依然堅持,“我要親自去找母親。”
“好。”趙瑛示意趙真把弓箭遞過來。
接着,她搭箭推弓,快速開弓放箭。箭矢飛出去很遠,至少有兩三百米。趙瑛放下弓箭,吹了一聲口哨。“趙飛翔,去把弓箭帶回來!”
傾刻,雄鷹從天而降,祝儀從未見過這樣威猛且顔色絢爛奪目的鷹,呆愣在原地。隻見那鷹極具靈性,好像聽得懂人話一樣,尖利的鷹爪之中竟然就握着趙瑛射出去的那支箭。箭頭上紮着一個黃澄澄的脆柿。
趙瑛随手把弓抛還給趙真,然後在雄鷹的兩爪之間接下箭矢,另一手攙起依舊還半跪着的祝儀,把這支頂着脆柿的箭頭遞到他面前。“送給你了。”
祝儀手下的士兵都呆了。
他們與何巡手下的人來往不多,沒聽說過趙瑛一人一馬單殺琴氏家主的威名。
雖然他們聽說過趙瑛的名号,但他們聽到的說法都來自女官,女官私下讨論趙瑛小姐此刻最得大公子青眼,所以當大公子讓他們随同趙瑛出城時,都僅僅以為自己隻是奉命保護一位驕縱天真的貴族小姐。不曾想,這位小姐竟然有如此本事,若她瞄準的不是一個脆柿,而是敵人的頭,那是不是也能于百米之外輕易取人性命?
她甚至還有鷹,一隻訓練有素通曉人性的雄鷹,這是多少沙場大将盼望擁有的寵物。許多将軍飼養了三五年的老鷹也許都還不通人性,趙瑛這隻鷹明顯還是幼鷹,竟然已經如此純熟。
趙瑛揮手招呼祝儀手下的士兵,“山裡有禍害昭信城的山匪,無辜的平民被他們虐殺。辛苦養育我們的父母、和我們一同長大的姐妹,就生活在這些畜生的威脅之下!現在我們有五百支弓箭和一個機會,誰願意跟我走?”
“我願意!”士兵之中一人高喊應聲,“殺千刀的東西,老子早看他們不順眼了,跟他們拼了!”
接着,更多的人喊道:“我願意!”
“殺光那些狗東西!”
“死也要拉幾個墊背,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血賺!”
趙瑛看向祝儀,平靜地說:“接近村莊時騎馬容易被發現,我們的車馬要停在這裡,祝儀隊長留下看管吧。”
祝儀的眉梢浮起一絲不悅,“小姐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害怕了?”
“你多想了。如果遇到山匪突襲,一個人留下來很危險,必須留一個身手極好且可靠的人才能全身而退。”
怒火一點點從祝儀深色的眸子裡透出來,可他的聲音卻很悲哀。“趙瑛小姐,我比任何一個人,都想讓他們死。”
他把脆柿從箭頭上取下來,握在手裡,嘎嘣一聲捏得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