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才出生的小嬰兒,足以把所有的空閑時間都填滿,楚留香的這個兒子又不怎麼愛哭鬧,隻要料理好他的吃喝拉撒,小孩子便安安靜靜。
胡鐵花時常逗弄他,覺得他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孩兒了。
姬冰雁就得負責看住他,不讓他把手指塞到小孩兒的嘴巴裡去。
代真在坐月子,她不肯叫楚留香多陪在身邊,畢竟屋裡沉悶的氣息與膩人的花香味結合後,反而生出一種很奇怪的味道。
楚留香近日已經不再随時攜帶裝有花露的木瓶了,畢竟小朋友聞到他身上的香味會打噴嚏。
他抱着一本詩經翻閱——要起名字了。
然後胡鐵花與姬冰雁便經常能見到他皺着眉一本正經地翻書的模樣,不時還狂躁地揉揉頭發。
姬冰雁望之生畏,“生孩子固然是個好事,但我還是過幾年再說吧。”
胡鐵花也道,“我這輩子怕是都不想生孩子,你看老臭蟲連标志性的花香都快消失了,可見孩子多麼可怕。”
姬冰雁望着他冷笑,“你大可不必有這個憂慮,你這麼窮,有一點錢就要拿去買酒喝,生了孩子也養不起。”
之所以有這樣的擔憂,是因為逐漸生長的小朋友學精了。
随着他醒來的時間增加,單調的景色已經無法滿足他對這個世界的探知欲了,于是學會了哭鬧——大約是因為每次嚎啕之後大人會想盡辦法滿足他的需求,想要出門的他便掌握了這個絕技。
代真總算能夠爽快地沐浴洗頭,而不必再用嗆人的生姜水時,楚留香也敲定了小朋友的名字——見明。
天見其明,地見其光,君子貴其全也。
楚見明小朋友因此得了個小名,明明。
胡鐵花神情疲憊地打了個哈欠,“老臭蟲,你可真了解你兒子,他可不就是要‘見明’嘛,分明腦袋都被包起來了,不去外頭走走就哭起來不停,到底是怎麼分出來的?!”
姬冰雁初見時的愛意也被熊孩子的哭聲磨滅了,眼下挂着兩個黑眼圈,“我的生意不能沒人看着,先告辭了。”
楚留香挽留道,“你臉色這麼差,不如歇兩天再離開罷。”
姬冰雁冷笑一聲,望着無知的小朋友,“你确定有你兒子在,我能歇好?告辭。”
胡鐵花也熬不下去,“再見。”
苦日子隻剩楚留香過了。
不過很快,他就不苦了,代真對兒子十分粗暴,有着完全壓制力,隻要她不耐煩地吼一句,“閉嘴!”
小朋友便會癟着嘴把眼淚憋回去。
這小崽子還欺軟怕硬。
後來的楚留香每每想到這時,便後悔不已,人家都說三歲看老,可他家的崽子幾個月就會欺軟怕硬,半點風骨也無。
楚見明他娘,坑蒙拐騙但醫術高明,他爹,性情高潔但梁上君子。
楚見明,去父母之精華,繼承其糟粕,坑蒙拐騙且梁上君子。
除此之外,什麼見利忘義、見風使舵、雁過拔毛、不修邊幅……
這麼一數,他身邊常接觸的幾位長輩身上的毛病被他學了個遍。
好的方面他不學,壞的地方他舉一反三。
也因此,他娘時刻在“養個小号吧”和“萬一還不如他”兩種念頭之間徘徊,生怕一不小心跌入更深的深淵。
楚見明五歲時,代真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她對楚留香說,“我們分開吧,兒子歸你。”
楚留香大驚失色,“你想逃?”
夫妻兩個面面相觑,一時不知該譴責對方還是自己。
時間真是個醜陋的東西呢。
為了轉移話題,代真“嘤嘤嘤”地哭訴道,“聽下人說,他在山上捉了許多蛇放在被子裡,說是涼快。”
楚留香歎了口氣,“我也不知跟滑溜溜的魚相比,哪個比較可怕。”
代真道,“那還是蛇,魚又不會毒死人。”
楚留香憂愁地看着她,“你确定?”
夫妻兩個沉默了一會兒。
代真悠悠道,“不管怎麼說,學醫是很有功德的一件事,但他為何偏偏對蜈蚣蠍子那些感興趣呢?”
楚留香摸了摸她的頭,“他不是隻對那些感興趣,他是對你排斥的東西感興趣。”
代真眼神幽怨起來,“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是不是……你家就有這麼樣的人?”
又開始了,推卸責任!
楚留香也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學會不糾纏這個話題,淡定地轉口道,“好在他還有一張俊俏的臉蛋,若這些歪門邪道養不活他,還可以去吃軟飯。”
代真不樂意了,“你這不是放他出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