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胡鐵花扼腕歎息,恨不能打開楚留香的腦袋瞧瞧,“你怎麼這麼笨,原本我在你們身上看到了一點可能,你這一走,那零星的的一點紅線也斷了!”
姬冰雁也用一種新奇的目光看着好友,像是總算從無所不能的朋友身上看到他的一點缺點,“連小胡那樣臭熏熏的男人都有女人傾心,你這‘香帥’本該是最得女人歡心的才是,怎麼卻笨拙得像個小孩子。”
楚留香的面上竟現出幾分凄苦之色,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很快又消失,僅存的一點力氣也跟着從他的身體裡抽走了。
“當時,我心中也在扼腕歎息,可又存着一點微薄的希望,我想,無論十年二十年,我們總會在江湖相逢,因為她也有一顆向往自由的心,有朝一日,若有幸與她結伴同遊,我大概也就圓滿了。”
“可是這一點心願,後來并沒有達成,我反而親手将她帶上了一條死路。”
道德感高的人總是對自己十分苛刻,譬如楚留香,有時分明不是他的錯,卻因為别人的事與他扯上了關系,他便自覺有了一份責任。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姬冰雁看着好友,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人将遲暮的味道,那是完全失去希望、靈魂已經衰朽的味道。
胡鐵花嚷道,“你這人就是着相了,人家姑娘前面還說了,不是你的錯,是傷害她的無花的錯,那麼之後也是同樣,我相信,你甯可自己斷手斷腳,也定不會眼睜睜看着她受傷的,那你又為何将過錯歸于自己呢?”
這話或許能讓别人好受些,但深陷情障的人是聽不進去的。
姬冰雁瞪了胡鐵花一眼,他知道,外人越是說楚留香沒有責任,他的心裡就越難受,一來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是一種無解的道德迷障,二來有哪個男人對喜歡的女人沒有天然的保護欲?強調這個男人沒有責任,不過是間接地提醒他,他與喜歡的女人沒有關系。
“有些事說出來心裡或許會好受些,再者,這是關于未來的夢境,豈不代表着你有改變未來的可能?”
楚留香感激地看了姬冰雁一眼,定了定神,繼續講述。
“我的夢境中,最深刻的事情都是圍繞着她發生的,因此,我離開之後的事情倒是十分模糊,隐約知道是同你們兩個去了大漠。”
未來的姬冰雁對沙漠諱莫如深,若非邀請他的是兩位至交好友,他是死也不肯再次踏進沙漠的,隻因他了解沙漠的恐怖之處。
現在的他聽在耳中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感受。
“等我再聽到代真的消息,是江湖上出現了一個醫術高明的盲女大夫,她的一手金針刺穴的工夫十分高明,幾乎沒有她醫治不了的絕症。”
“要價也十分高昂,短期内得到的酬勞簡直讓人眼紅,我趕緊去找她,怕她沒有江湖經驗被人害了。”
“找到她時,我才知道,她在醫學上的天賦簡直高得出奇,為了在外行走,她備了三十六種配方各異的蒙汗藥,隻因她知道,每個人對配方的耐受不同,但三十六種配方,便是神仙來了也不得不暈。”
“她還有别人想不到的絕招,便是超出常人許多倍的聽力,這樣一來,幾乎沒有人能從她這裡讨到便宜。”
“唯一讓她苦惱的,便是抓到的都是些小毛賊,官府居然沒有賞金給她!”
楚留香歎了口氣,“若非後來遇到那個人,哪怕是我,也不能傷到她了。”
在江湖上行走,有幾種人千萬不能惹,便是老人、女人和小孩。
隻因江湖殘酷詭谲,沒有點依仗的人怎可能活那麼久?
代真除了是個女人,還是個瞎子。
這樣一個在外人看來行動都無法自如的人卻能始終平安無事,有一點眼色的,都知道她必然有底牌,很厲害的底牌。
能夠完全看透她的,隻有另一個瞎子。
原随雲就是一個瞎子。
無争山莊位于太原之西,淵源久遠,能夠追溯到三百年前。
第一代主人原青谷建立山莊後,當時的武林豪傑共推“無争”二字,以做賀号,隻因天下武林,已無人可與他争一日之長短了。
自此之後,無争山莊名俠輩出,在江湖中做了數不清的大事。
甚至有人推崇其為“武林第一世家”。
當今山莊主人原東園生性淡泊,自他接任莊主以來,無争山莊少有驚人之舉,不免有人說他不複先輩威名,但無争山莊餘威仍在,地位崇高,隻要有他一句話,無論多大的糾紛,都能夠平息。
這是代真接到無争山莊的邀約之後,北上途中聽來的閑話。
從花紅柳綠溫侬軟語的長江以南,到了渾厚蒼茫、遍地黃沙的北地,一路上感受氣候愈來愈涼、空氣愈來愈幹,代真半點不适應都沒有,隻是深深地嗅着幹燥的空氣,為這全然不同的景色沸騰着。
她帶着名帖拜谒無争山莊時,隻覺有些贊譽并非空穴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