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帥在江湖中萬人敬仰，被人稱為“強盜中的大元帥，流氓中的佳公子”，被他所救的好漢不知有多少。

這些人每每見了他，都是一副甘為驅使的姿态，無論在外行走如何威風，也會放低姿态，恭敬地為他斟茶倒水。

包二娘的行為與那些男人沒什麼不一樣，隻是她作為一個母親，把對待孩子的那一套加諸于楚留香身上。

總是慈愛地問他，“想吃什麼？”“喝糖水麼？”

“你的髒衣服在哪兒，我幫你洗了。”

“哎呀，喝冷酒不好，空腹飲酒也不好，我去給你炒兩個菜。”

包二娘自己沒覺得有什麼，楚留香卻感受到自己與永嘉處于一樣的地位，沒兩日，他就有些受不了。

悄悄與代真商量，希望令包二娘面對他時态度能尋常些。

代真笑過後，直接表示要做新藥了。

包二娘自然就忙着去采藥了。

楚留香總算能自在些，他蹲在井口旁，把自己藏起來的髒衣服揉搓了，擰幹，濕衣服挂在竹衣架上時都不再滴水。

惹得一旁背書的永嘉走過去摸了摸，眼中閃過贊歎，“楚叔叔，你的力氣好大！”

楚留香看了眼屋子，摸了摸他的頭，“叔叔會武功，所以力氣那麼大，你想不想學？”

永嘉也看向了屋子的方向，壓低聲音道，“想，可是我怕師父不讓我學。”

“那我偷偷教你。”

他對這個孩子有一種奇怪的感受，人類本來就是一種對小孩子十分寬容喜愛的生物，若是這個小孩子還能跟你扯上一點淵源，那麼他對你來說就更加特殊了。

楚留香的年紀還不大，但他知曉自己的性子，這一生怕難有子嗣，一個漂泊的人，是絕不會安分下來娶妻生子的。

因此他看待這個孩子便又寬容了幾分。

“等你做完今天的功課，我就教給你武功心法，以後你時時練習，反複回味，至少能有一點自保之力。”

一大一小約定好了，永嘉繼續在樹下背書，楚留香則進了屋子。

代真正在碾藥，她離開的這段時日，少林寺對外售賣的白藥都斷了貨，隻勉強供的上本寺的消耗，這兩日她便打算趕制一批。

楚留香站在她身邊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昨日突然見到一個小孩子，吓了我一跳，還當你已經成婚生子了。”

代真在木案前打轉，不時取一些切碎的藥材加入碾子中，楚留香便也跟着她的動作前進或後退。

他問出那話時，心裡既忐忑又帶着點期盼，“你這年紀按說不大，可你同齡的男女大多都已成婚，你……你難道沒有成婚的打算麼？”

代真舒了口氣，翹着手腕用袖子擦去臉上的藥末子，想了想，道，“我不是完全沒有成婚的打算，不過是周圍的人不符合我的預期。”

楚留香擠出一個笑容，“你的預期？”

代真手上又忙活起來，規律地推着碾子，“我的預期——至少與男方之間有一點愛情的萌動，他要讀過書，能跟上我的思想，還有家裡人不能反對他娶一個瞎子，不能過多幹涉我們的生活。”

“聽起來很簡單。”楚留香點頭微笑道，“但第一項就把許多人拒之門外了，這麼說你是一個看重感覺的人，沒有感覺，你就不成婚麼？”

代真堅定地搖搖頭，“不成。”

楚留香手掌沁出一點冷汗，“那……你對我有沒有萌動？”

代真頓了一下，不期然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面朝他的方向呆住了。

她一直不說話，楚留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說實話，我曾經以為，自己在女人中是很吃香，很有前途的，偏偏遇上你，長得再好看也沒有用武之地……”

話說出口，楚留香的心反而安定了，頭一次光明正大地用那種充滿柔和愛戀的眼神看着她，語聲也軟得像要滴出水來。

代真低了頭，手上的動作有一下沒一下，面色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表白完全紅了，心裡也不知所措，除此之外，還有茫然。

她誠懇地叩問自己的心，對楚留香是否抱有同樣的情感？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或許曾經有一些微弱的好感，也因為他不告而别的出走煙消雲散了。

楚留香始終注意着她的神情，等她鎮定下來，面容的紅暈漸漸褪去時，他的神情反而變得勉強起來。

代真抓着衣角，手指不停地轉着，思考着如何體面地說出自己的感受。

她的朋友很少，讓她感到思想處在同一高度的朋友更少，屈指數來，竟隻有無花與楚留香二人，并非是她不樂意交朋友，與她同齡的女孩兒們早早就嫁人生子，生活圍繞着做不完的瑣事家務，見了面也隻是“相顧無言”。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受，她的思想要比周圍的人都高出一些，并不肯“無私”地為他人奉獻，而更加注重自己的感受。

楚留香是個意外結交的人，他身上的自由肆意十分符合她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