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章霧正在沉思。
夏章霧正在看着面前的幾朵花沉思。
夏章霧正在沉思自己為什麼會被幾朵過于熱情的花團團圍住和評頭論足。
“你是什麼花?”紫羅蘭挑剔地看着他,“你的花瓣看上去真奇怪:發黑的棕色!我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古怪的花。”
“但你的花瓣很卷。”
虎皮百合說:“這倒挺有品味的。”
“但是太亂糟糟了。”雛菊們喊起來,“這看上去一點都不好!”
“不好嗎?”“不好!”“我喜歡!”“他為什麼會走來走去!”“你為什麼總是問為什麼!”“他就像那朵長刺的花!”
花朵們吵架的樣子堪比一整個幼兒園爆發了未成年大戰,夏章霧被它們吵得頭疼:本能告訴他這些花朵肯定知道些信息,而他除了這些花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說話的生物。
至于畫外音?好吧,夏章霧從來都不會把它當成可以正常交流的生物。
但花們太鬧騰了。它們用見見細細的小嗓子說的話,夏章霧聽都聽不清。
“禮貌。”畫外音在旁邊指手畫腳的,充分展現了其不可以正常交流的特質,“對待這些小女士需要禮貌。要尊重一點哦。”
“我想問你們一些問題。”
于是夏章霧咳嗽了一聲,勉為其難地保持着禮貌,對這些花朵們說。
“你怎麼總是提出問題?”
玫瑰的語氣非常嚴厲:“你怎麼都不自己思考一下?”
畫外音一下笑了起來。
“也許他根本不會思考。”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鸢尾語氣尖刻地說,“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腦袋都是空空的,所以才能走來走去。就像大腦空空的蒲公英。”
這話是很有道理的。大多數的花朵們都很贊同這句話,緊接着它們又讨論起了這些能夠走來走去的“花朵”腦袋到底有多不清不楚,按照它們的說法就是“簡直呆極了”。
“沒錯沒錯,他就是個大呆頭鵝!”
畫外音在旁邊火上澆油地附和着,還時不時就倒出點夏章霧的黑曆史,看上去完全就是這些吵吵嚷嚷的植物的一員:“你能想象到,一個多月過去了,他連一個人名都沒記清楚!”
夏章霧:“……”
記不清楚某個俄羅斯人的名字怎麼你了!這個名字本來就很難記啊!
“你們全都給我——閉嘴!”
虎皮百合安慰着正在哽哽咽咽的蒲公英,不太高興地對它們喊。但效果甚微,好在夏章霧有自己的方案。
“如果你們不打算和我好好說話的話。”
他蹲下身,和顔悅色地說:“我就把你們全部都拔出來。”
“喲。”畫外音笑嘻嘻地說,“真壞。”
姹紫嫣紅的花朵們尖叫起來。它們當中有不少一下變得臉色慘白——真正意義上的慘白,夏章霧看着這些變白的花朵,對自己的威脅效果感到十分滿意。
“你們知道是哪兒嗎?”他問。
花朵們面面相觑。
“花園?我猜。”玫瑰怯生生地說。
“很好,我就知道問你們這個沒用。”
夏章霧無奈地歎了口氣,轉而開始描述起費奧多爾的樣子:“我還是換個問題吧。你們在這裡見過别的人……不,别的會移動的花嗎?他的花瓣是黑色的,沒我那麼卷。”
“沒有。”虎皮百合很是端莊地說,“除了那朵頭上長着刺的花,很少有會其他移動的花到我們這裡來。”
夏章霧琢磨了一下頭上長刺是什麼意思,然後很快就意識到它指的是王冠——或者說國際象棋裡“後”的模樣。
“那是什麼樣的花?”他問。
“是金色的花!”“是花瓣彎彎的花!”“沒有你的花瓣那麼彎!”“而且也亂糟糟的!”“但是花瓣比你長!”“但比你矮上一大截!”“因為它已經枯萎了,真可憐!”
雛菊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不過這次它們的發言明顯有條理了很多。虎皮百合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生氣。
“她每天都會來這裡。”
虎皮百合說:“如果你想要看看她,可以在這裡四處逛逛。”
夏章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心裡翻譯了一下這些花的話:有一個金色長卷發的女孩每天來這裡,她的頭頂戴着一頂王冠。
如果他沒有記錯,愛麗絲·利德爾的頭發就是金色的。
他站起身,和那些被他吓得在草叢裡面瑟縮成一團的花兒告别,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
夏章霧打算碰碰運氣——說不定今天就能看到那位很有可能就是愛麗絲的女孩,至于怎麼打發這段有些無聊的等待時間裡……
先看看讀者怎麼說吧。
熟練地拿出筆記本,夏某人開始看上面的評論——這次讀者們倒是提到了很多非常有用的内容,有不少正是他目前急需的。
「願我注視深淵:
費佳說他正在參加茶會,沒辦法和你彙合,賬務!無賴派三人組正在和一片營養聊天。」
「桉莉斯:
緻賬務:未成年組已通過兔子洞進入,降落地點為一大片植物群落,似乎與紅心女皇打球所在地相近。費德亞業已登基,正在與瘋帽子和三月兔享用空氣咖啡……」
「七:
小夏!!!費佳穿國王服啦啦啦啦啦啦!他在參加一場宴會?下午茶?總之,沒有辦法和你會和啦!下午茶中還有瘋帽子!可能是愛麗絲參加的那個……」
「玧末:
好的,那麼這裡依然是延遲播報:三小隻跳下了兔子洞(雖然其實很大)在降落的幾個小時裡從牆壁上的壁龛拿了拼圖,拼了幾個小時并從中拿出……」
“我之所以從來都沒有擔心過他們幾個的情況,就是因為知道你們遲早要告訴我他們那裡的事情的,謝啦。”
夏章霧看着上面的内容,很是驕傲地對作者如是說:“哼哼,這就是我和讀者的羁絆啊!”
“你說出這句雲淡風輕的話之前能不能不要突然松口氣?這樣可信度還高一點。”
作者在旁邊吐槽道:“而且這裡不應該還有和我的羁絆嗎?如果我沒有寫這方面的内容,讀者也沒辦法給你打小報告啊!”
“我們的羁絆早就沒了。”
夏章霧毫不猶豫地說:“自從上次你和我說這本書不是無敵流開始。為了你下本書的主角着想,我建議你速速轉戰無敵流賽道。”
“錯誤的。”
作者毫不猶豫地回答:“你還算好的,下本書我可是打算寫升級流的。”
夏章霧沉默片刻,緩緩開口:“……我突然有些好奇,你之前寫的那些書是什麼風格。”
作者也沉默片刻。
“日常流?”它說,“就挺日常的。”
“可惡啊!那你快把我塞到那些日常流世界觀裡!這種人類動不動就要毀滅的世界我真的要受夠了!你還我珍貴可愛的日常——”
“喂喂喂,你冷靜一點啊!大不了下個文學負面體讓你去度假,我們先把這次的任務給解決掉行不行!”
“真的?”
“保真!你看我什麼時候說過謊!”
确實,某位作者雖然很喜歡胡言亂語,但目前為止還真沒有說過什麼謊話。
夏章霧瞬間就平靜了下來,懷揣着“幹完這一票就去度假”的輕松心情繼續看讀者評論。
大家基本都在讨論費奧多爾和太宰治他們那裡發生的事情:關于那裡的茶會,那裡的瘋帽子和三月兔,還有變成花肥成分的人。
“其實我覺得那些也不一定是人。”
夏章霧摸摸下巴,回想着讀者之前講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内容,舉一反三:“也有可能是撲克牌。”
「巫渺:
不死的仙境中,被分解成基礎的營養成分仍留有自己的意識,微妙地,有些精神污染。」
“這一點我也很贊同。”
夏章霧歎了口氣,戳了戳評論:“在從你們這裡得到這條消息後,我現在都感覺自己呼吸的這口空氣裡至少有七八個人的意識……”
一個生物死亡之後依舊活着。
一個生物腐爛分解之後依舊活着。
一個生物在身體氧化成水後依舊活着。
它活着,以無機物和能量的狀态存在。它作為空氣的一部分、作為水的一部分、作為土壤的一部分,作為構成别的生物的一部分存在。
它感受自己的腐爛、發酵和分解,感受着自己被作為一個元素與其他元素重新組合。就算過上幾萬年,它的思維仍在運轉,并将永遠運轉下去:因它不得死去。
“美麗而又殘酷。”
夏章霧聳聳肩:“真不愧是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