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裡。”
三分鐘後,進行了最後一次确認的坂口安吾喘了口氣,站起身,用有些振奮的語調說。
太宰治有些好奇地蹲下來看着。
這裡是樹下的角落,草地上面并沒有什麼異常,但有意地撥開草叢時,草葉下卻顯現出一個怪異的、違反常理的黝黑洞口。
他撥弄兩下,發現它看上去足足可以容納好幾個成年人。看上去簡直都不像是兔子洞了,更像是個地塊塌陷的産物。
“哇哦,怪不得連卡羅爾先生都能進去。”
太宰治好奇地看着:“你們說能不能往裡面扔垃圾?裡面的兔子會生氣地跳出來嗎?”
說到這裡時,他滿臉都是躍躍欲試,看上去要是沒人阻止,真的能夠随便撿點東西扔進去。
“不不不!都到這個地步了,我們就沒必要做這麼危險的嘗試了吧?”
坂口安吾連忙把太宰治拽住,生怕他往裡面丢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現在找到了通道,最重要的事情難道不是趕緊下去嗎?
“最好一起跳。”
織田作之助觀察了一下兔子洞的大小:“否則要是和之前的鏡子一樣出問題就麻煩了。”
這句話是真的。能找到這裡的通道就已經很賭運氣了,要是它也出了什麼差錯,他們也沒可能找到第三種進去的方式。
但話雖如此……
坂口安吾看着這漆黑的洞口,有些懷疑這個高度的危險性。
“好吧。”太宰治遺憾地放棄了自己的打算,“那就現在跳?”
“我覺得最好還是……等等太宰你别拉着我往下跳!”
“哎呀,安吾就是太磨磨蹭蹭啦,這種事情當然還是要果斷一點比較好——”
“但怎麼也得有心理準備吧!”
“啊,好黑。”
終結了兩個小家夥吵吵鬧鬧的是織田作之助平靜的感慨聲。
下落時有着輕微的失重感和失衡,但其餘的地方并沒有那麼糟糕,甚至連風都不大。他們已經下落了大概幾十秒,但依舊沒有接觸到地面的意思。
坂口安吾把身後的背包挪到身前,從裡面翻找到了手電筒,打開開關,往下面照去。
光線被黑暗吞沒了。距離底端還有很遠。
他又往旁邊照了照:兔子洞本身倒沒有因為逐漸深入而變寬闊。但岩石與泥土的牆壁當中有着一個個宛如壁龛的洞口,裡面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東西。
這些東西往往能在他們的視野中停留好幾秒鐘,時間充裕到他們可以伸手把那些小玩意從洞口取下,讓人不由懷疑自己下落的速度是否真的有自由落體那麼快。
太宰治挪動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用這一兩秒的間隙拿走了洞口的一個盒子。
“哦,是拼圖!”
他打開,快活地說道。
然後他把拼圖塊全都倒下來。衆所周知,在忽略空氣阻力的情況下,所有事物的下落速度都是相同的。于是這些拼圖就這麼“漂浮”在了三個人的面前。
“要來玩拼圖嗎?”
太宰治說,拿起其中的一塊:“看上去還挺好玩的。”
織田作之助低頭看了幾秒,很快就從中找出了幾片特殊的拼圖塊:“這是邊緣?拼圖應該是從邊緣開始比較容易拼吧?”
“所以你們兩個怎麼若無其事地在這裡拼起拼圖了……”
坂口安吾有些無奈地伸手:“把拼圖盒子給我看看:一般上面都是有拼圖的成品樣子的,這樣對着拼容易一點。”
——事情的現狀就變成了:三個未成年人在下落過程中拼懸浮拼圖。
太宰治拿到的這盒屬于異形拼圖,拼圖塊的形狀主要是是各種各樣的棋子與動物,因此拼起來相當打發時間。
大概過了好幾個小時,他們才在手電筒的燈光下面把整個拼圖拼好。完整的拼圖内容是一個漂亮的大廳,擺放着各種奇怪的東西。
坂口安吾碰了下上面的八音盒。
八音盒立刻在拼圖裡轉了起來,發出悅耳的叮咚聲。其中的旋律三個人都很熟悉:就是卡羅爾房間裡播放的那首《緻愛麗絲》。
太宰治從拼圖裡拿出了一塊隻有芝麻大的巧克力糖,放到了嘴裡,滿臉認真地咀嚼了兩下。
“味道竟然還不錯。”他鼓起臉,“真令人不甘心,我還以為這裡的食物都沒味道呢。”
于是等到他們“撲通”一下掉進落葉堆裡的時候,三個未成年人已經從拼圖裡拿出了八音盒一個,糖果若幹,硬币若幹,玩偶五個,撥浪鼓一個,水晶球三個,還有很多其他小玩意,全是微縮版本的。
其中還有不少遺憾的地方,比如:
“原來沒有咖喱飯嗎,真可惜啊。”
“是啊是啊,也沒有蟹肉罐頭,真可惜啊。”
“怎麼想都不可能有吧!而且就算是有,也根本嘗不到什麼味道就吞到肚子裡了。”
若無其事地聊着天的三人從落葉堆裡冒出頭來,看向四周。
雖然掉落了很長的時間,理論上高度已經足夠把人摔得粉身碎骨,但三個人在掉落到地面上的時候甚至一點不疼,完全沒有受傷。
“看起來像是童話故事裡的森林。”
坂口安吾說。
現在他們正身處于一大片植物群落中。各種顔色的蘑菇和說不上名字的花花草草遍布,芬芳甜蜜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
有活潑的音樂從遠方傳來。那是一種清脆可愛的叮咚聲,聽上去就像是從八音盒中播放的。
“看起來像是。”
太宰治從落葉堆裡鑽出來,往前面試探着走了一兩步:“我覺得——”
但他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個有些生氣的細小聲音就打斷了他。
“快挪開!快挪開!”
那個小小的聲音說:“你踩到我啦!”
太宰治下意識地往邊走了一步。
“你也踩到我了!”
另一個細細小小的聲音響了起來:“請往前面走一點!”
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這下可炸了鍋了,腳邊瞬間響起了好幾十個聲音。它們用自己脆脆的小嗓音氣乎乎地和太宰治說話:
“要注意腳下呀!”“别踩我!”“稍微小心一點兒!”“我們在這裡,你在看什麼地方呢!”
最後還是織田作之助一伸手,把太宰治整個兒提了起來,這才讓那些麻雀一樣叽叽喳喳的聲音全部消停。
那些吵吵鬧鬧的小東西全是植物。在脫離了太宰治的摧殘後,它們在風中搖晃了一會兒,沒過多久就變成了原來俏生生的樣子,語氣也緩和了。
“出門記得看路,踩花草是不禮貌的。”
其中一朵小雛菊老氣橫秋地對他們說:“左邊就有一條大路。”
“呃,謝謝?”
坂口安吾蹲下身子,他第一次和花說話,所以稍微有點緊張:“你們還知道什麼有關這個地方的事嗎?我的意思是,任何消息都行。”
“我現在隻是一朵花。”
雛菊似乎很奇怪:“你能指望花知道什麼?”
“你看上去不太聰明。”
狗尾巴草發出附和的聲音:“沒我聰明。”
坂口安吾:“……”
太宰治在旁邊“噗”地笑了聲。
“是沒有我們聰明。”另一朵雛菊煞有其事地糾正了狗尾巴草說的話。
“不,我覺得我比你們聰明一點。”狗尾巴草很是得意地回答。
“可我們都是一個人!”尖尖細細的聲音從苔藓身上冒出來,“你不可能比我們聰明!”
“可能!”“不可能!”“真的嗎?可我覺得我比你們其他人都聰明。”“那我怎麼覺得你比我們都要笨一點?”
植物們再次吵成了一團。說來也很奇怪,隻有這一片區域的植物才會說話,和周圍安靜不語的其他事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種争吵很容易讓誤入其中的人手足無措。但太宰治不在此列,他直接用手把吵得最厲害的植物分開了,好奇地問:“你們說你們其實是一個人?”